小伙计一听,嚯,这位娶得是哪家的名门贵女啊?什么都不缺,什么也都看不上,这您还来我们这儿干什么啊。
想到此处,小伙子左右一看无人,往前一靠轻声道:“公子,反正我们掌柜的不在,我也就不和您扯虚的了。想给您这位夫人买东西啊……您还真不能来我们这。”
沈梒一愣:“那、那我——”
“哎哟,我就再说明白点儿吧……送这种姑娘,您得用心啊。”小伙计用力做了个从内往外掏的动作,“我看您也不差钱,那位啥都也见过,您花个几万银子到我们这买东西有个什么意思?您平常忙不,忙得话就多抽时间陪陪夫人;您也不怎么有情趣吧。那人家生辰的时候,送点您自己亲手做的,或者别致的小玩意儿,给点惊喜。这也比买个大玉镯子大金链子值当啊您说是不?”
此生头遭谈情的沈大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嗐!再不滴,您从——那方面着着手啊。”小伙计说得愈发上头,压低了声音冲他拼命挤眼睛,“现在鹿茸熊血马上到季节了,都是大补的,对男人最好。其实您要是想要,我这儿倒也认识个熟人,可以给您介绍介绍……”
“不用了不用了!”可怜沈大人听得面红耳赤,匆匆丢下锭赏银,裹紧兜帽空着手落荒而逃。
到头来这究竟该送什么贺礼,还是没有头绪。
但左右那小伙计的话倒给了沈梒些许启发。这两天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是翻阅古籍,就是倚桌静思,弄得老仆以为自家大人又在研究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连半夜送汤水都蹑手蹑脚的,不敢打扰他的思绪。
可这生辰贺礼还没准备好,谢琻却直接大摇大摆地搬到家里来了——
这让他还怎么悄悄地背地里给人惊喜?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沈大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股耐心钻研、不怕艰难险阻的专注精神。现在谢琻不是直接住到家里来了吗?那他便更要小心谨慎,不露一丝马脚,才能把生辰这事办好了。
于是,搬来三天后的谢琻发现——他家沈大人好像变了。
动不动就玩消失是一个事。明明俩人都坐在书房里看书,他这一抬眼,外间的人就不见了。站起来出去找了一圈儿,回来却又见人好端端地在原地坐着,问就是出去喝了个水。
半夜也是,睡到半夜手一揽,怀里冷冰冰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直接把他吓得骤然清醒一身冷汗。翻身起来刚想去找,那边人又回来了,一问又是去茅房了。
“怎么回事儿你?”谢琻简直是满腹疑窦,“这两天动不动就又是出去喝水又是跑茅房的……你、你不会得了什么痢疾吧?”
“胡说八道!”沈大人愠怒,恼道,“没有的事,你少瞎猜忌。”
可话是这么说,沈梒该消失的时候一次都没少,按时按点儿得人就不见影子了。
再其次便是这态度不对了。
以往谢琻与沈梒说话,他哪怕手旁忙着公务也会认真细听,随后多少会给点反应。但如今,谢琻哪怕坐在他正对面呆着,说着说着话便能眼见沈梒走起了神,思绪不知跑到了哪里,竟无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谢琻简直勃然大怒,“我与你说昨天我起夜时摔了一跤,有那么好笑吗?”
“我哪有笑?”沈梒连忙敛了笑意,无奈地安抚道,“摔哪儿了,我看看?”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情况简直弄得谢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每天夜里都不敢入睡,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梒,生怕半夜再一睁眼又搂了个空,那惊吓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沈梒被他看得发毛,捏着被子警惕道:“你做什么?大半夜的不睡?”
我还敢睡?我再睡你就跑到天边去了。
谢琻长出了口气,耐心问道:“良青,你实话与我说,这两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沈梒两侧耳朵有些红,索性帐子里昏暗,谢琻看不太清,只听他故作镇静道:“我哪有什么事?”
谢琻气结,扳着手指一一将他这些日子的异状数了个遍,随即质问道:“你说说,难道我是瞎子吗,看不到你这些变化?你说你是不是——”
他虽不太想问接下来这句话,却又是在怀疑,不问满心难安。
“——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沈梒脸色大变,“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寒声道:“谢让之!你问我这话,到底过没过脑子?”
谢琻一见他这反应便知不是,半是心安半是懊悔,忙搂上去哄道:“你别气啊,我不也就是问问么……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梒颦眉,坐在床上思琢。他难得费心准备一回,实在不想现在就告诉他;可是如若不说,谢琻却又定会不依不饶,这可怎么办才好?
左思右想别无他路。
似乎只有一个选择可行。
谢琻那厢正眼巴巴地等着回答呢,却忽觉眼前一黑,身畔之人靠上来扶着他的侧脸便是一记深吻。
轰——轰隆隆——
仿若有千万朵烟花在脑子里同时炸开,谢琻的手脚口鼻眼睛顿时都不会动了,傻傻地僵在原地。而沈梒又是百年一遇的热情,半压在他身上,一边竭尽全力吮吸着他的嘴唇,另一只手已经拉开了他的衣襟,抚上了光滑的胸口,随即不住往下滑。
“你——”谢琻猛一偏头,喘息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
沈梒的手微一用力,后半截话顿时被谢琻“咕咚”一声,咽回了嗓子里。
……逃避话题。
然而帐子里只余下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在没有余地给质问和疑惑。谢琻仰面倒在被褥之上,只觉灭顶的感觉如浪潮般将他包裹,整个人再无心去想其他事情。
……他家的沈大人,可真是越来越有办法制他了呢。
虽然暂时找到了方法抑制谢琻的好奇心,但沈大人眼下的青黑却愈发严重,白日里甚至困倦到有些神思恍惚,反观谢琻却一日日地神清气爽起来,跟吃了什么大补的灵丹妙药一般。
离谢琻的生辰少说还有一个月左右,再这样下去沈梒别说准备贺礼了,直接油干灯枯了也有可能。所幸洪武帝罚他二人的禁足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待二人开始办公后,沈梒终于勉强喘上了一口气儿。
第51章 火戏
时光如梭,转眼到了洪武二十八年的深夏。此时的蝉鸣如潮如浪,日以继夜地冲刷着门扉窗帷,再加上窑炉似的闷燥,轻易便能让人夜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白日又烦躁乏力。
这些日子谢琻手里的差事极多,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再加上这磨人的暑气,差点儿把他逼得生出了几分病气。因是如此,好些日子都没有找沈梒,等稍稍清闲了下来后再掰起指头算日子,两人竟已有小半个月未曾相见了。
这人,怎么自己忙得时候不找他,他忙的时候也不主动来慰问一下?
所幸这日是难得的清闲日。谢琻微微揉着脖颈自户部堂房走出来,穿过院子的阴凉往外走去,一边与迎面碰到的同僚们见礼客套,一边暗暗盘算着一会儿要去找他家沈大人。
这厢他刚走至前院,却忽听身后有人叫道:“谢大人!”
谢琻一回头,却见衙门里侍奉茶水的小厮一手拎着个包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冲他行礼道:“大人可教小得好找……这是大人家仆刚才送来的,说是让大人收到了尽快用。”
“我家?”谢琻一愣,接了过来。
那东西入手倒是不轻。谢琻抖开精心包好的外皮,里面露出个檀香木的雅致食盒,盒面上和雕着精巧细致的花纹,一看便是上等人家所用之物。
他搴着食盒,拇指微微一推木盖子,顿时一股沁凉冰爽的气息自食盒缝隙倾泻而出。却见食盒之中,拿青瓷小碗装了一盅酸梅琼脂酪,新鲜牛乳凝结的酪上点缀着一小点红艳艳的梅子酱,一看便让人口中生津。而盒内的一角还放了一小块冰,将青瓷碗和乳酪镇得沁爽至极,最适合在这酷暑之日来上一口。而冰边还置了一朵似刚才方掐下来的兰花,此时娇艳欲滴,花尖茎稍还凝了些露水。
如此韵雅之物……不似是谢宅送来的东西。
需知谢父早年从军,后来也将朴素简便的生活方式带入了家中,几个谢家的小子都是“穷”养大的,家中甚少给他们用其他贵族世家所惯用的奢靡器皿、用具。
故而谢琻一眼便看出了这不是谢宅的手笔。
那能是谁?
他心中升起了几分警惕——这太像不知内情之人假冒谢府之名,送不知来历的入口之物想要谋害性命了。
他微微皱起了眉,伸手拨开那朵鲜兰,却蓦地在花枝之下发现了一张藏在盒底碗下的素笺。
那素笺被兰花压着,此时露出顿时散过一股淡淡的草木幽香。却见纸上熟悉的颜体字迹端美秀颐、灵动瑰丽,甚至可从这极佳的字体中窥见一瞥写字之人绝世的风姿——
“一期一会”。
谢琻手捧着食盒,怔怔地站在酷暑盛夏的户部庭院之中。方才的警惕敏锐之色已经彻底褪去,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仿佛被弄懵了,半晌两抹可疑的红晕竟然浮上了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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