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愣,他向龙彦昭的方向投以询问的目光。
马车帘被宫人挑起,寝殿外大红灯笼的烛光映着顾景愿郎艳独绝的一张脸,让他眉上的那道疤看起来越发妖异。
龙彦昭深吸了口气,终于迈步下了马车。
顾景愿紧随其后。
皇上前脚刚迈入寝殿,顾景愿后脚跟了进去,便被人一把按住了腰身。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寝殿内部却尚未掌灯。
龙彦昭不许人点。
他将顾景愿按在门板上,动作有些粗鲁大力。
顾景愿因陪他出门而刻意换上的雪白布衣落地。
顾景愿一头雾水,最初时还被他突然的动作给惊了一下。
黑暗里他看不大清楚龙彦昭的脸。
而料想自己是背光而站,对方更看不清他的。
所以顾景愿也没有丝毫询问,闭眼承受了。
都喝了酒,两个人的气息中便带着一些酒气,形成交织的热浪,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紧紧地束缚在一起。
而不知是不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顾景愿今夜要比以往都热情了些。一汪春水儿似的,柔柔暖暖地缠着龙彦昭,又轻又软,叫他不要停下来。
瑜文帝年轻气盛,身边又没有旁人伺候着。
以往也有不顾时间场合随时发泄的时候。
但像今天这样带劲儿的时候还是少。
待一切结束,黑漆漆空荡荡的殿里回荡着喘息声。
从门板上滑落的顾景愿半跪在地上,缓了一会儿。
太刺激了,会让他有些失神。
但失神是好事,意识不清楚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过了一会儿顾景愿才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黑暗中他摸索着,试图去摸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但此时,龙彦昭已经随便扯了件龙袍出来,将他兜头包裹住。
天子臂力惊人,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塞进了内殿了龙床上。
随即他又命人掌灯,备水,准备沐浴。
整个过程间二人都极为默契,未有一人说话。
等一切准备妥当,所有宫人退去,龙彦昭将顾景愿放入桶中之时,发现对方媚眼如丝,依旧低垂着,一副无比乖巧的样子。
只是往日里轻笑的表情不见了。
唇角几乎拉成一条直线,顾景愿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迷茫。
泛红的面颊配上那双满是茫然的眼,与平常的精明理智都不一样。
龙彦昭才堪堪意识到,顾大人这是方才喝酒喝多了,这会儿酒劲后返上来,上头了。
年轻的天子被气笑了:“不能喝就别喝,别人敬你你就喝,逞什么能?”
说着,他赌气一样,往顾大人的身上舀了一舀温热的水。
顾景愿被热气一蒸,酒气越发上涌了。
或许是方才的失神劲儿还没有过,顾景愿没有焦距眼眸落在龙彦昭身上,竟然说:“皇上……我想吃糖葫芦。”
沾染了酒气的声音比平时要软上许多倍,又甜软又炙热,从顾景愿一张一合的薄唇间倾泻,竟徒然有种顾大人是在撒娇的味道。
顾景愿平时很听话。
但也很少会撒娇要什么。
一般都是皇上说什么、要什么,他来想尽一切办法地去满足龙彦昭,似乎极少会反过来。
龙彦昭觉得新鲜,当即站起身绕过屏风,吩咐人去弄串糖葫芦过来。
顾大人在里间沐浴,没人敢进殿。
洪泰全安排人去御膳房催了一圈儿,最后透过那道门板儿,在外面颤颤巍巍地回复:“皇上恕罪,宫里这会儿没有山楂了,恐怕……”
因皇上对食物没什么追求,外加上后宫空虚、除太后和几位避世的太妃外便没有什么主子了,是以御膳房的人手和囤货都单薄得可怜,远远比不上先前先帝还在时的繁华。
且宫里没有喜欢吃甜食的主子,那些相关的食材备用得也不多。
这几年里一直便是这样,皇上还从来没突发奇想想要吃什么的时候。
没想到如今却……
晾晒好的山楂干倒是有很多,新鲜山楂却找不见一颗了。
这天寒地冻的,又是夜晚,要他们上哪儿去找鲜山楂?
龙彦昭视线向屏风后瞟了一眼,随即一摆衣袖:“那便派人出去买。叫霍林平安排两个人手,这么大的京城,总不会连串糖葫芦都找不到了。”
“是。”
洪泰全退下,龙彦昭踩着明黄色的金丝软靴重新回到屏风后面,只见坐在浴桶中的顾景愿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儿,头埋在膝盖上,也不知道就那样坐了多久。
水面以上的皮肤都已经凉了,九五之尊给他舀水。
“胆子越来越大了,朕不伺候你都不知道自己洗了吗?”皇上没好气地说。
顾景愿这才将头抬了起来。
他面色似乎变得更加红润了,眼里蒙上一层水雾,虽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并不是很突兀,但顾大人此时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带着几分委屈和惹人怜爱。
他说:“皇上,我再也不要去玉林楼了。”
龙彦昭只当他喝醉了,不舒服了,在使小脾气。
“那便不去。”青年天子仍旧气笑:“不去就不去呗,都是那个纪廉惹的祸。朕就说不该去见他的。”
顾景愿却固执地摇头,试图解释:“不关纪兄的事。”
“纪兄??”龙彦昭一挑锋利的眉梢,一张俊脸骤然向顾景愿的方向靠近了许多。
他表情带着几分阴狠,说出的话也是极端顽劣。他说:“若阿愿再这般袒护他替他说话……你信不信朕直接弄死他?”
皇上这话说得煞有介事。
若是平时顾景愿还清醒之时,却也能辨别出他这话不过是在开玩笑,只需要沉默地笑笑,这事便过去了。
但偏偏顾景愿此刻头脑并不清晰,骤然听见皇上这般说,他便想也不想,紧张地进言道:“为君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陛下怎可随意诛杀饱学之士……”
“顾景愿。”一个字都不想听了,龙彦昭面色铁青:“来劲儿了是不是?”
可或许是他此时语气太过严厉,致使青年一双不甚清明的眼,眸光无辜地晃动了几许,看他的眼神也懵懂可怜,充满了不解和询问……
皇上这火又莫名其妙地泄了。
九五之尊无奈道:“你……算了,朕跟你生什么气。”
顾景愿无论平时有多乖顺,但总归是文人风骨。
跟这书呆子置气……还不如直接干一顿了事。
至于顾大人今日的反常,皇上是有一丝疑惑在心间留存的,但龙彦昭也没多做留意。
他只注意到顾景愿眉眼处尚且还有些潮湿,面颊也带着几许浅桃.色的红晕,脖子下方白皙的皮肤上更是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红痕。
这些都是因自己而产生的痕迹。
这场面无疑取悦了瑜文帝,皇上又往青年身上舀了一舀水。方才的怒气已然所剩无几了。
——没有共同话题又如何?
至少,他们还可以做。
他伸手摸了摸顾景愿眉骨上的疤痕,又一路向下,捏住青年轮廓鲜明的下颌。
青年天子恶劣地询问:“说说,阿愿是喜欢朕,还是喜欢那读书人?”
“唔?”
这个问题似乎已经超出了顾景愿此时的认知范围,他疑惑地眨眨眼,并没有回答。
“听不懂吗?”龙彦昭也不逼他回答,只是声音又变得低沉沙哑。
到后来九五之尊也进了浴桶。
“这回懂了没?”
他钳制住顾景愿,从后面咬他耳朵,“是喜欢朕这样待你,还是喜欢跟那读书人谈天说地?”
顾景愿不知是仍旧没有理解,还是根本说不出话,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低沉的、小动物一样哭泣的声音。
龙彦昭也不着急。
天子自信已经知道了答案,兀自在他身后面气定神闲地说:“不急,顾大人慢慢想。”
他还饶有兴趣地算计着:“朕今年才十九,朕那个身体不好的父皇五十多岁还纳人进宫呢,以此做比对,凭朕这个底子怎么的至少也还能满足阿愿五十年。”
“所以别急,阿愿想好了再回答。”
九五之尊的声音漫不经心,下手却一点儿都不轻。
等到后来,顾景愿实在经不住折腾向他讨饶的时候,龙彦昭也已经想明白了。
顾景愿广施贤德、与饱学之士交好,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自己么?
龙彦昭暗自嘲笑自己,是有些反应过激了。
他决定就先放过顾景愿,把人捞出来放回到龙床上,他让顾景愿单独睡一会儿。
他自己还要处理今日没有处理的国事。
大约刚过了亥时,睡了约莫不到一个时辰,顾景愿就醒了。
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顾景愿从床上爬起,绕过屏风,第一眼便看见坐在案牍前面的龙彦昭正在认真地批改着奏折。
“皇上……”顾景愿开口,声音沙哑极了,还揣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方才好像的确是喝酒喝多了,被后返上来的酒劲给冲昏了头脑。顾景愿隐隐约约记得一些事,但有些细节还是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