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我娘那晚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放轻声,躲好,别让鬼听见了。”沈长楼眉目间笑意浅淡,“可我当年仍然是被夫人你的人发现了,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所以待会我与夫人玩的游戏,希望夫人和我那时一般全程保持安静。”
他眼底刹那间有杀意浮现,却仍然笑着。
“希望夫人可以配合我,好好完成这场游戏。”
第56章 佳话其五十三
杜兰闺从没有想过沈长楼是因为这种原因对她出的剑。
她看着沈长楼,却像是在看一棵毫无感情的草木, 双唇翕动像是颤抖间极力要说出什么字句。
剑出鞘时带着血光, 黏在剑背上成了难以祛除的污迹,剑浓在夜色里, 沈长楼真真切切站在杜兰闺面前,身影峭楞楞如磐石。
杜兰闺呐呐开口:“你杀了我便好,过往恩仇一并消减。”
沈长楼笑:“做梦。”
“夫人, 你总是这么不切实际。”
剑刃吻着沈长楼的袖口,极力挽留心底残存的几分炽意,他眼神冷到泛着猩甜,像是在深思熟虑该如何解剖昆虫的残躯,只用唇角刻薄笑意剜人。
他说:“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命。”
杜兰闺面白如纸, 像是被人抽离了灵魂,毫无生机。
她眼眶又迎上春日薄红,盈满泪意,却不再是少女情愫故犯, 真真切切的心中苦痛,此时望向沈长楼的目光终究成了痛恨,像是要咀他血肉般咬牙切齿, 将话语一字字道来。
“沈长楼,你敢?!”
“你不是自诩天下第一,要守着绝对公正?为什么与此时无关的人都要牵扯进来。”
沈长楼抚着杜兰闺的额顶, 像是在调情。
杜兰闺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凶狠, 像要将他开膛剖腹才能消减自己满腔怨毒。
沈长楼冲他笑:“贫道可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自当不用守你们那道貌岸然的公正。”
杜兰闺眼底浸透了朝露,冷冰冰的泪过满而溢,顺着面颊淌入衣领,她像是后悔莫及,从一朝大梦里猛然醒来,徒留下满腔悔恨。
她字字怨毒:“如果回到当年,我定不会再让人手软。”
“我应该斩断你的头颅,切断你的四肢,让你再无半点复生的机会。”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沈长楼眼底讥嘲,像是笑她不自量力,“你也回不到当初。”
杜兰闺发了疯似的拽紧沈长楼的衣襟,眼底怨得像阴沟里蛰伏的老鼠,仰起头来就要胡乱索吻,好借此在他那张惯会哄骗人的唇上咬下一块肉来。
即使沈长楼的剑深陷她心口,她也毫无知觉一般,笑得狰狞而阴鸷,以手握住剑刃不让它自心口再进入半分。
血液从她掌心蜿蜒而下。
她在那里笑,笑得像哭一样。
“沈长楼,我会在地下看着你,死死地看着你。”
沈长楼将剑刃递近几分,眼见着她皮肉翻开,平静见证最终一刻的到来。
猩红像是画具上的调色,补满刀刃其余的空白,他只觉得身体哪一部分空虚像是暂时被人用色彩填满了,心口不再空落落得发冷。
沈长楼觉得很新奇。
“……哦。”
剑刃没入心口穿透背部,像是要将杜兰闺刺穿,沈长楼的手握着剑柄,不容置疑地抵着她的心处。
血液顺着伤处溢满沈长楼指缝,自指尖绽开红花,她咯咯地笑,像是自傲为沈长楼染上了红妆。
她气息微弱,只是笑:“你脏了。”
沈长楼将剑自杜兰闺心口抽离开来,没有半点犹豫迟钝,血液喷溅到他侧脸,他毫不动容。
“我自始至终都是脏的。”
他从袖间拿出帕子,将自己脸上血迹细细擦拭,他忍住恶心将掌心滑腻的猩红一遍又一遍擦拭,直到擦到手掌泛红也并未擦去。
像是自灵魂深处留了了脏污。
于是他决心不去管那满手血腥,就把它当做葡萄美酒洒落满手,犹嗅得馥郁的香。
然后他转身推开门,夜色下下望见不远处树下斐若漆黑的影子,他攥了攥手中的剑,插入腰间剑鞘,只想寻个理由暂且避开。
可斐若已经望见了他,远远唤他“沈小弟”。
他身形顿住了,半晌只能转身向斐若走去。
夜色深处,斐若看不见沈长楼满手遮掩不去的血迹,他满嘴酒气缭绕,在醉眼迷离间望着沈长楼轻薄调笑:“怎么样?”
“……什么?”
斐若砸舌:“沈小弟办事可真快,依那女人德行寻常不做个一夜不放手,我进去看看她有没有受挫。”
沈长楼向前几步拦住了斐若,声音淡淡的:“夫人已经睡下了,斐大侠最好不要吵醒她。”
“就你这么快……还能把她弄到睡着?”斐若神情轻佻,刻意说着满嘴污秽逗弄这道长,“男人太快可不行。”
沈长楼迟疑片刻,垂下头去,像是不欲听他污言秽语:“方才我并未与夫人发生什么,只不过被叫去谈话而已。”
斐若本想着再说些奚落他的黄腔,好让道长被气到恼怒,达成他恶劣的目的。
他仰头望见夜色下沈长楼的耳垂,隐隐约约泛着红,像是被酒意熏出的一星半点,羞赧而又胆怯,在夜色里难以察觉。
他胡乱地想:这道长方才见着冷冰冰的,如今却逗弄一下就直犯羞,倒像和个姑娘家差不多。
他看了许久,突然觉得有些燥热。
“斐某一直觉得与沈小弟有缘极了。”斐若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抑制着什么翻滚的情愫,“见着你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故人。”
沈长楼低笑:“不瞒着斐大侠,沈某见到你第一面也觉得似曾相识,像是阔别多年的故友。”
他漫不经心地摸索着剑柄:只不过这故友是来索命的。
斐若突然笑出声来,细细地打量着他眉目的每一个角落:“奇怪,白日时我居然没觉察出你有这般好看。细细看来你竟然比我见过的女人还要出落得好看几分。”
沈长楼退后几部,低眉:“斐大侠请自重。”
斐若越看他越品出几分不明不白的意思来,像是刻意捉弄一般握住他的手腕,用食指在他虎口上轻轻摩挲,然后一把将他拽入怀里来。
“……!”
沈长楼被拽了一个措手不及,险些将腰间剑抽出半晌才僵硬着平静下来。
斐若自然察觉到怀里沈长楼身体的不自然,突然笑出声来,用唇抵在沈长楼耳畔,像是在刻意挑逗着要与他耳鬓厮磨。
他说:“沈长楼……”
“有人曾经与你说过吗?”
“你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斐若知道自己调情对象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杀死的沈长楼……
火葬场。
斐若:(美滋滋)像是故人
沈长楼:哦,前世我砍了你,今生废了你,确实是故人。
斐若:???
第57章 佳话其五十四
“你的身体很软,像是天生就注定要被人抱在怀里疼爱的样子。”斐若指尖摩挲着沈长楼的唇瓣, 低声呢喃, “让我想要亲口尝尝道长你的唇究竟是什么滋味。”
沈长楼望着他,拢起眉头笑了下:“你想与我度一朝欢好?”
斐若像是未曾料到他会这般直白, 一时怔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我以为你……”
沈长楼推开他,不留痕迹地将带血的指尖藏匿于袖袍间, 闻言低笑出声:“你认为贫道应当清心寡欲不问世俗?”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确是如此。
连半点红尘风月也不肯沾染,就连唇上一点苍白都是冷透的。
更让人想把他这份矜贵高傲给摧毁掉。
“我偏生想把这红尘瞧破。”沈长楼舔去唇上干裂的血渍,黑白分明的双眼在黑夜里显得冷冽而清明,像要拖拽斐若入深渊,“所以我顺应心底欲望, 不在乎什么清规与戒律,感情是一件事,善恶又是另一件事。”
“我修的是从心,于是人间情感在我眼底不过一张白纸, 没有什么不可提及的。”
他此刻又在演绎着何人?又是在为自己披上何人的外衣?好让自己用着千百张不同面孔应对不同的人。
贪婪暗中叹息,沈长楼只当无知无觉。
斐若本该觉得他轻浮放.荡无比,连半山興点兴味也生不出。
可他在沈长楼漆黑的眼里只看见凉薄寡欢一片, 连半点多余神情也吝啬给予旁人,像是心如死灰,只余下雾气空濛。
斐若突然觉得自己了然了什么, 大笑出声:“你竟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沈长楼一片静默,像要将沉默铸成难以朽坏的灵枢, 伴着自己支离破碎的肉体一并埋入土壤。
斐若突然有些怜惜他,就像神爱世人怜惜草木一般:“陪我来房中饮酒可好?”
“我不喜欢行事时有旁人围观。”沈长楼淡淡开口,“倘若斐大哥要与我共度良宵,还是驱散旁人为好。”
斐若不在意他冷漠的态度,笑了两声便挥了挥手,沈长楼觉察到周遭潜伏的气息尽数散去,心底才略微放松一二。
斐若笑:“这般你当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