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陌只是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
让澹台盈去找阿莎帮忙果然没错,不到半天时间,这位少女就为三人寻到了一处村寨边缘的空屋。
“你们怎么想到要搬出来?住在唐神医那院子不是挺好么,”带他们去往那空屋时,阿莎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那被陶陌小心搀扶的白发青年,她仰起头,去问那面色略有些差的异域刀客:“难道……他跟你们生气了?”
“哈哈,算是吧。”澹台盈强笑道。
“啊呀,”阿莎小声惊讶道,“他人很好的,你们可不要在意!唐神医是个好人,我们这寨里有什么病,都是他治好的!而且他跟唐老神医还教我说你们那里的话,给我穿你们那的衣服……”
“姑娘如此喜欢中原文化?”
“是啊,不光我喜欢,依朵姐姐也……”她忽然捂住嘴,极为抱歉的冲澹台盈笑了笑,“总之,你们可千万别生气。啊!前面就是那间房子了!”她忽然踮起脚来,指了指前方那座吊脚楼。
那是一座颇具当地特色的建筑,与唐麟那中原风格的小院极为不同。阿莎领着三人走到这吊脚楼前,向他们解释道:“这地方没人住了,可能需要打扫打扫,你们先暂住在这里吧,若是有什么问题再找我就好!”
话音刚落,阿莎就转身离开了,嘴里还哼起什么当地的小曲,看起来心情颇好,连别在发上的那只蝴蝶簪子都宛如振翅飞了起来。
“少谷主,别看了。”
澹台盈的目光顿时从阿莎离开的背影上收回来,他讪讪的应了一句,提着行李跟在白忘言身后进了这吊脚楼中。
这吊脚楼是当地特有的建筑,以杉木为材料,仅一边靠在实地和正房相连,其余三边皆是靠柱子支撑,通风敞亮,极为适应在当地气候下居住,而这一开窗,越过那河流,对面就是幽深的森林。可白忘言刚进这屋内,就脸色一变,他伸手轻轻在这窗边一划。
竟是了无尘埃。
“这地方有人打扫过?”与此同时,澹台盈一见这“没人住”的屋子,连地上恨不得都能映出光来,顿时惊讶不已,“这也太不像无人居住的屋子了吧!”
可白忘言此时倒是沉着,他只是让陶陌把行李放下,在屋内转了转,对另外两人道:“就住这吧。”
“可是……”
“反正两位有武艺傍身,还是劳烦两位护我一命了。”白忘言笑了笑。
不知他这打的是哪门算盘,陶陌与澹台盈相互一望,只好答应。
第84章 清晨
这搬离唐鳞宅院的第一夜,倒是睡得无比安稳。
这“无人居住”的屋内虽是有刚刚打扫过的痕迹,但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人。不知是在暗中观察,还是仅仅为巧合而已。可在天刚蒙蒙亮时,陶陌还是被门外由远及近的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惊醒,剑客轻轻地抽出枕下的灼华剑,悄悄地向楼下靠近过去。
此时,那林上的晨光并未映进窗内,屋内还并不明朗,只能模糊看出轮廓。陶陌提着剑站在楼梯边,目光向楼下望去。只见一个矮小的影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这吊脚楼的底层。
这种当地特有的建筑,底层都用来存放农具杂物或是豢养家畜,一般是不住人的。在刚搬进来暂住时,陶陌还因为新鲜,特意看了看这用柱子撑起来的屋底,只是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不知是因为旁边草木遮挡,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根本看不清下面有什么。
而现在,那个矮小的黑影子就这么走到了那底层旁边。这时,从远处响起几声鸡鸣,那阳光也渐渐强了些许,熹微晨光映照而来,将那小黑影子也剥离出原本模糊的轮廓。
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蝴蝶一般的彩衣,她就这么站在吊脚楼底层,用当地话轻轻地呼喊着什么,像是在找人。
可那吊脚楼下的黑暗之中,并没有什么人来回应她。她的脸上顿时显露出错愕的神情,之后失望的转身离开。
见那少女离开,陶陌这才转过身去。
“是那个叫阿妮朵的小姑娘啊。”
陶陌这一转身,正好与跟着他出来的澹台盈打了个照面,而他显然是已经知道这刀客站在他身后,倒也不是很惊讶,只是眉毛微微一扬:“这是她的名字?”
“嗯,”澹台盈点点头,“听阿莎说的,她们俩关系很好。”
陶陌又向那少女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目光钉在了吊脚楼底层那片黑暗之中。而澹台盈同样对这地方颇为介意,他与陶陌交换了个目光,翻身一越,轻巧的跳到了楼下,紧攥着赤鸾刀柄,向那片黑暗中走去。
陶陌没有下去,只是站在原地,等着澹台盈的回应。只听那底层之中噼里啪啦一阵响动,似乎是在黑暗之中不小心踹到了什么,紧接着,他听见澹台盈骂了一句什么,之后,这刀客灰头土脸的从底层踉跄走出来,澹台盈这一出来,就使劲拍了拍自己沾满灰尘和蛛网的衣服,仰起头来对陶陌喊了一声:“底下没东西!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半个人影都没有!”
说罢,这神剑少谷主就带着一身还没从衣服上掸落的灰尘,噔噔的上楼去换衣服了。陶陌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走到那底层去向里面望了一眼。这吊脚楼的底层,依旧是杂草丛生,黑漆不见物,仿佛阳光根本不眷顾这里似得。
那少女到底是在喊谁?莫非不是人吗。
陶陌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但他又仔细想了想,可能真是有人在这村寨边缘的屋内居住,只是因为他们三人搬入这里,暂时藏起来罢了。
随着鸡鸣犬吠,这深藏于森林之中的苗疆村寨仿佛从睡梦中苏醒了,远远望去,袅袅炊烟升起,虽是因为失踪了太多人,这村寨颇显得冷清,但好歹也是有点“人气”。陶陌的眸子骤然暗了暗,他就这么站在这异域苗疆之中,却频频回想起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思乡固然是种人之常情,但当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回去的时候,顿时沉重的将近缓不过起气来。无论是多年前的家乡,还是秋练山,他都回不去了。而现在,因为唐麟怀疑白忘言这件事,他连自幼时就关系极好,甚至在之前还一直保持联系的师兄都得罪了。
想到这里,陶陌顿时有些迷茫,他不自觉的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却又是停了脚。
师兄是为自己着想,但白忘言对他有救命之恩,其中还夹杂着另外一种道不明的情愫,陶陌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师兄。
内心权衡了一下,陶陌还是重新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澹台盈这换了衣服出来,再看陶陌却是没影儿了,正想去找他时,白忘言却是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他这似乎休息的不错,连脸上都比之前略微有些血色,但仍是苍白,如雪瀑般的发丝垂在肩头,一袭白衣,整个人就像是用白雪雕琢成的。
确实是白雪,陶陌这一不在,面前这人顿时就冷淡下来不少。澹台盈反而觉得这样轻松许多,他认识的白谨,本就是那个冷冷淡淡,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性子,这点倒是让他回忆起多年以前的相遇。
见他出来,澹台盈随即开口说道:“陶兄好像出去了,刚才还在这。”
而白忘言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应该是去找他师兄了。”
看澹台盈略微诧异的样子,白忘言沉默一阵,补了句:“与他师兄起了冲突,他过意不去。”
“是这样啊……”澹台盈摇头,因为那封白鹰带来的信,他也对面前这人抱有极高的怀疑与戒备,但真当他们与唐麟起冲突时,澹台盈仍是选择为白忘言辩解。纵使……那狐面毒医说得确实有点道理。
如此想下来,澹台盈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真心实意为白忘言说话,他是看在陶陌的面子上,以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怕与这两人对立的。与陶陌对立意味着失去一个朋友,但与面前这白忘言对立……神剑少谷主知道,自己内心确实对白忘言略有一丝惧怕,越是与此人共事,越是能清楚此人能力如何,就算他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文人,论见识胆力,甚至能超越某些习武之人。
也幸亏他只是个文人吧。
白忘言忽然叹了口气,笑着道:“啊,还未向你道谢,多谢少谷主昨日为我解围。”
“这有什么,那本就是事实。”不料他竟是自己提出此事,澹台盈赶紧摆了摆手,回答:“再说,你与陶陌都是我的朋友,怎么能放任他这么怀疑你,客气什么!”
白忘言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霜月阁此事,师父并不愿提起,我也从未见过那早就被逐出师门的大师兄,怪不得那日师父见我中了这毒,脸上神色不对劲……”
澹台盈无奈道:“霜月阁中人向来行踪诡秘,再加上那雅使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江湖之中传其为女子都有,年龄更不用提,也不知唐神医因为什么才提起这事……白先生,此事你也不要太放在心里,既然陶兄去找他师兄了,那应当也不会太过于难办……”
“嗯。”白忘言点点头,皱眉道,“怀疑我倒是无妨,但若是伤了他们师兄弟感情,这我实在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