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回应着澹台盈的警告,遮天蔽日的参天树冠之下,密密麻麻的箭雨自四面八方飞来,根本无法辨别出具体方向,不知这林子里是藏了多少人,纵使陶陌与澹台盈能对付这么多人,但带着不会武功的白忘言与阿凝,实在有些困难。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对林中情况极为熟悉的澹台盈,率先策马疾驰带路,陶陌殿后,四人仓皇向外跑去。可就在此时,那红衣男子施展起轻功追上来,他尖锐大笑着挥舞手中长剑,直冲白忘言而来,宛如索命的厉鬼。陶陌见状,干脆将手中缰绳一松,跃至马背上,足尖一点运起轻功迎上去,电光石火之间,两道银光相触,发出铮然响声。刚一交手,陶陌就知道,面前这红衣男子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此时,他只觉得持剑之手都被震得微微颤抖,只听细微的“咔”一声响,剑上那道裂痕竟是以目可测的速度迅速延长,紧接着,陶陌手中的剑竟是在这相抵一瞬间断裂,剑尖在空中划了一道银弧,紧接着,坠落在林中草地上。
本来不为打斗而生的文剑,终究是完成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使命,在这参天密林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那古怪的红衣人却没有因此而对陶陌穷追猛打,他咧嘴一笑,却是像离弦的箭似得,猛地冲白忘言他们的方向冲过去,将陶陌远远地甩在后面。此时的陶陌,却没有时间与惋惜自己断掉的爱剑,眼看着那红影越过他再次向白忘言抓去,他心里一急,也运起轻功追过去。
白忘言从未像现在这么狼狈,纵使他怀揣神剑令行走于江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骑马奔逃过。箭雨从四面八方飞来,带着令人恶心的腥臭味,白马在林间疾奔,躲避着飞矢。他心里又是担心陶陌,又是害怕那群人追上来,可越是如此紧张,他脑中越是清楚的出奇。那红衣人的剑法癫狂无比,看似杂乱无章,却是狠辣异常,而剑又是似蛇弯曲,若是自己没猜错,那人就是江湖人称火赤链的朱丝!就在此时,忽从身后袭来一阵劲风,白忘言猛地一回头,目光之中却是触及到一点银芒,那红影近在咫尺。
“白先生!”
在最前面带路的澹台盈察觉有异,这一转头,正看见那火赤链已经阴魂不散的追到白忘言身后,剑尖眼看着就要刺穿那书生的白颈,可就在这么一瞬间,一抹黑影却像是鬼魅般的出现在火赤链的背后,银光一闪,鲜血四溅。
那柄断剑,竟是深深地捅进了红衣男人的背后,陶陌咬牙攥着那剑柄,猛地又是往外一撤,那火赤链痛苦的呜咽一声,一双蛇目凶光毕露,他扭过身来,曲剑向陶陌扫来,却被对方轻易的躲了过去。朱丝心知自己这下是吃了亏,他使劲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这片树林就像是活了似得,树叶不见抖动,而树叶后却像是有什么东西飞快的移动起来,马发出惊鸣,不安的踱着步子向后退,澹台盈一见不好,冲陶陌和白忘言喊道:“快走,走啊!”
陶陌见他浑身绷紧,如临大敌,立刻不再恋战,飞身跃回自己的白蹄黑马背上,使劲一夹马肚子,跟着澹台盈向林中疾奔。可就在此时,箭雨再次降下,流矢坠落,白马嘶鸣,白忘言生怕在这时马匹受惊将自己甩下,连忙俯身在马背上,紧攥着缰绳往前跑。
“哼,想跑?”火赤链哼笑一声,立刻提剑追上,他这受了陶陌一剑,红衣染血滴落地面,却像是没有受任何伤似得,一个箭步追过去,眼看着就要追上这四人,但就在这时,他忽然瞄见了方才与自己缠斗的黑衣剑客腰间的白色玉佩。这癫狂的红衣人骤然冷静下来,他停住步子,收敛起脸上扭曲的笑容,重新浮现出来的,却是极为迷茫的神色,他像是梦呓般的对隐藏在林中的同党轻声命令道:“撤。”
这一个字发出之后,林中那无形的压力竟是瞬间散去,消失不见。火赤链再次用极为迷茫的目光望向那四人逃开的方向,他站在原地,伸手向后腰的伤口摸去,鲜红的血液从指间滑落,他摇了摇头,纵身离开这片林子。
就像是一条被猎物所欺骗,黯然离去的蛇。
第41章 有因
“不行,我跑不动了,真的……”这逃命的疾奔最终以阿凝累得停下马来而结束,年轻的侍女从未遭受过如此的危险,她终于是再也跑不动,这刚缓下步子,竟险些从马背上跌落,幸亏澹台盈手快,及时拉住了她。此时,白忘言也是精疲力竭,他半伏在马上,大口喘着粗气,沁出的冷汗将发丝粘在脸上,一身白衣又是溅了血又是被树枝剐蹭,显得狼狈不堪,他心有余悸的向后望去,却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树林,几近于墨色的林子里在阳光下都显得阴暗无比。
“他们没追上来。”陶陌向后望去,开口道。
阿凝拢了拢头发,极为艰难的问道:“刚才那是什么人?好像一个疯子。”好像只问了这么一句话,就要花掉她所有的力气。
澹台盈双眉紧锁,他望着那林子,喃喃道:“那蛇一样的曲剑……是霜月阁的人!”
霜月阁?陶陌捕捉到了这个名字,他望着神剑谷少谷主,等待着澹台盈继续说下去。
“霜月阁杀手,火赤链朱丝,因喜穿红衣,佩剑似蛇而得名。”可接话的却不是澹台盈。渐渐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白忘言用手轻拍着胸口,皱眉道:“剑法显凌乱,却极为狠辣。方才要不是你二人全力护我,我绝受不住他一剑。”
“霜月阁……是什么?”陶陌茫然。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什么风雅之地,但从这二人描述中,却完全不似这般。
澹台盈略有些忌惮的望了一眼身边的林子,他低声道:“这霜月阁,是江湖中最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被他们盯上的人,就算逃到阎罗殿,也要被他们揪出来再杀一次。”
异域人原来还信阎罗。看着澹台盈用那张颇为异域风格的脸说出流利的汉语,陶陌不禁心里有些诧异,将目光望向白忘言,此时,白衣书生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戏谑的笑容,他抿着薄唇,双眉紧皱,似乎想说什么似得将手举在胸前,但只是攥成拳复又松开,踟蹰不已。
“白先生,怎么了?”澹台盈见他如此纠结,诧异问道。
白忘言这才将手垂下,双手环抱在胸前,他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面前的神剑少谷主,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谷主派你来接我,是因为商先生吧?”
澹台盈一愣,顿时回答的有些含糊:“是……是啊。”
“家师多年未出昆岗……”白忘言沉吟了好一会,这才重新开了口,他叹了口气,“你们神剑谷,莫非铸出了那传说中的‘苍玉沉霄’?”
一听白忘言说出了这个名字,澹台盈顿时眉头一锁,他迅速拽过那白衣书生的袖子,用手拢在他耳边轻声告诫道:“白先生,这件事可万万别说出来啊!”
眉毛一扬,白忘言已经将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缓缓点了点头,冲身后沉默不语的陶陌转头说道:“我们走吧。”
陶陌应了一声,夹了一下马肚子,跟在这两人身后继续往前急奔,他面上虽无表情,但心下却是微微一愣。
苍玉沉霄?看澹台少谷主这个态度,似乎是很不想让这个东西的名字被别人知晓,这苍玉沉霄又与那火赤链口中的商秋暝有什么关系?至于白忘言口中的‘家师’,大概就是指商秋暝了吧……
想到这里,陶陌不禁又开始暗暗好奇起来,这白忘言的师父会是什么样的人?可就在这么一瞬间,他脑中映出了自己师父的影子。那位身着长袍,慈眉善目的老者,笑吟吟的站在他身边,将他握剑的手往上抬了抬,时至初夏,山中草木葱茏,充满勃勃生机,与这暗藏杀机的眼前树林截然不同。
秋练山的一切都是好的,陶陌从来都是如此认为。
“陶陌,刚才受伤了吗?”被这一声关切的询问从回忆之中猛地扯回来,陶陌如梦方醒似得抬起头,看着身边微颦着眉的白忘言,他赶紧摆了摆手,表明自己无恙。
“脸色真差,”白忘言叹了口气,他冲在前面的澹台盈问道,“澹台少谷主,离神剑谷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澹台盈头也不回的答道,“前面就是!”
就像是与神剑少谷主的回答遥相呼应,马蹄踏过林中草地,森林浓重的墨绿随着马蹄声响不断后撤,眼前视野越发开阔,苍空从浓密遮天的树冠后显露出来,透出如水洗的湛蓝,这浓密压抑的绿终究是被他们四人甩至身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广袤的苍穹,而在这穹顶之下,翠色山谷一览无遗,连绵的建筑向四方延伸,瀑布奔流,奇花异草点缀在亭台楼阁之间。站在山谷边,一眼就能望见谷中那最高的石刻像。
一柄石刻巨剑就这么伫立在神剑谷正中央,剑型古朴无华,高大的剑身上苍劲有力的刻着“凌霄神剑”四个大字,宛若从天宫坠入尘世,颇具威仪。
“总算到了。”澹台盈这是终于长舒一口气,他勒住马,跳下马背,在悬崖边找寻着什么东西。陶陌坐在马背上,目光远远地盯着那谷中央的石刻巨剑,他忽而又是叹了口气,想起自己那柄折断的佩剑,心中不由得又是惋惜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