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此言,澹台盈放在唇边的酒杯猛然一滞,他赶紧放下酒杯,冲陶陌拱了拱手:“实在抱歉,还不知这位少侠的姓名,是在下疏忽了!”
本来早就萌生去意的陶陌忽然一愣,他简单的回答道:“陶陌。”
如此简短的回答,让性格洒脱的澹台盈也是一愣,之后,他大笑起来:“哈哈哈,陶少侠当真是痛快人,今日在下侍女承蒙您出手相助,先敬您一杯!”
陶陌无奈,只得勉强勾起嘴角,摆出一副淡淡的笑容,将手中酒杯举起,对澹台少谷主致意,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这在异域盛行的葡萄酒,味道与大篁之中寻常的酒水完全不同,略带酸的苦涩顿时涌进了喉咙,让陶陌险些一口呛出来,但他还是微皱着眉,将酒咽了下去。
这酒杯刚在桌上放稳,顿时就像变了什么戏法似得,又被斟满了红宝石般的酒液,陶陌本就不善于与人交际,一瞬间不知要如何拒绝澹台盈这热情的态度,只好闷着头又喝下去一杯。
“陶少侠还真是豪气啊!”澹台盈看着陶陌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转瞬这一瓶就要见底。他心里觉得这位少侠十分有意思,虽然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但在武学和人品上倒是颇为合意,确实如面前这白衣书生所说,是与陶陌“一见如故”了。他将半空的酒瓶搁在桌上,手伸进怀里摸索一阵,将一封信件似得东西小心的端到了陶陌面前,“陶少侠,这‘神剑令’交于您,请务必妥善保管。”
这半瓶酒下肚,陶陌只觉得头有些发晕,眼前重影,脸颊烫的就像是生了热病,眼前递来的东西竟晃晃悠悠的有些重影,他使劲眨了眨眼,诧异问道:“这是什么?”
“实不相瞒,”澹台盈将这信件塞进他手里,拍了拍,“在下这少谷主之称,源于出身之地神剑谷。我谷每隔十年便会组办一次‘品剑大会’,邀请江湖之中各路侠士前来切磋剑法,胜者可带走谷中一柄名剑,而这‘神剑令’就是大会请帖,持有此令者方可进入大会,还请陶少侠将此令小心保管,以免遗失。哈哈,陶少侠为人颇合我意,咱们就算交个朋友,叫我轻云便好!”
陶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低声道了谢:“那就多谢轻云兄弟了。”说着,他将这包着神剑令的信件贴身放好。
神剑谷乃是当今武林铸剑名门,所铸名剑价值不可估量,是武林剑客梦寐以求之物。谷中寻常之剑已是千金难求,若是能在十年一次的品剑大会之中夺得头筹,获得一柄神剑谷锻造的宝剑,足以傲视于江湖之中。而这‘神剑令’也是江湖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获得,因神剑谷‘认令不认人’的规矩,若是有武艺疏松寻常之人意外获得此令,被他人夺取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即是请帖,又是战书。
当然,身为神剑谷少谷主,澹台盈自然知道其中含义,也正是因此含义,让他对那貌似弱不禁风的白衣书生起了极大的怀疑。那神剑令是父亲亲自吩咐交于白忘言的,自第一批神剑令下发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如今这神剑令莫非还在白忘言身上?这可真是有意思,这毫无武艺的书生到底是用何种办法护住这神剑令的?又是为何要将此令发给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想到这里,澹台盈的带有些疑惑的目光移向了淡然自若的白衣书生,他想了想,还是压低了声音,好奇问道:“白先生,您那请帖……”
白忘言会意,他浅笑道:“请帖安然无恙,劳少谷主费心。”
“虽然有些唐突,但在下还是想问一句……这令牌,您是用何种方式保管妥善的?毕竟这江湖之中……”澹台盈欲言又止,他用手半掩住嘴,向面前表情依旧的白衣书生投去疑惑的目光。白忘言当然知道这位澹台少谷主想问什么,他只是摇头,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像我这种毫无武艺傍身的读书人,当然要有一两种保全自身的办法才能行走于江湖之中啊,”将酒杯放回桌子上,白衣书生眯起他那双惑人的桃花眼笑起来,弯弯的就像是两道月牙。
“毕竟,踏入这腥风血雨的江湖也并非我所愿。”声音极浅,被那浓醇的酒香掩盖过去。
陶陌眼睛一动,他向白衣书生望去,可对方却面色如常,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方才听错了。就在这时,白忘言的目光与他触到一起,对他浅浅一笑:“陶少侠,请务必妥善保管这令牌。”白忘言又重复了一遍。
“嗯。”陶陌点了点头,他知道澹台盈将这令牌送给他,是为了表示谢意,而他也确实很想看看这品剑大会。作为一名用剑之人,陶陌当然不能阻挡这剑术盛会的诱惑。在流浪江湖时,他也曾听说过这神剑谷的名号,寻常剑已是青光毕现,锐利非凡,不知这作为品剑大会优胜奖品的剑,会是怎样一般锋锐夺目?
“对了,陶兄的佩剑可否借在下一看?”在初见陶陌时,澹台盈的目光早已在他那柄佩剑上停留数次,作为神剑谷少谷主,纵使擅长用刀,但也颇为精通铸剑之术。陶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佩剑解下,双手递给澹台盈,可此时,他的身子猛地往侧一斜,眼前模糊更甚,但他还是及时调整好步子,将佩剑递出去之后,重新坐回椅子上。
陶陌的佩剑与街市上的凡剑并无两样,绘制着花纹的漆黑剑鞘中,剑锋寒光乍现,只是剑身较软。澹台盈借着投进窗内的阳光仔细端详着剑身上面的花纹,他伸手在剑刃上轻叩了两下,轻叹了口气,还剑入鞘:“陶兄这佩剑平日勤于保养,只是……此剑并非‘武剑’,不应用在杀伐之道上,”说着,澹台盈将这剑柄上悬挂的剑袍小心梳理,似乎是因为长时间使用且未曾更换,原本鲜红的短穗明显褪色,显露出斑驳的白。他将这剑递回给陶陌:“不知陶兄可否注意,此剑在于剑刃上有一道轻微的裂缝……”
一直将文剑作为贴身佩剑,并且用此剑一路披荆斩棘,想必其中有鲜为人知的原因。白忘言的目光游走在那柄剑上,那确实是一柄文剑,多用于礼仪,为文人士大夫所佩之剑,竟是被一个剑客所持,光华只绽放于鲜血之中。
“恰好我有件得意之作还未有所属,陶兄若不嫌弃,这就将它赠与你。”澹台盈提议道。
陶陌将佩剑收起,他沉默一阵,摇头拒绝:“谢轻云兄弟好意,只是这剑……还不想换。”
“可陶兄,你那柄佩剑若是继续使用,会折断的。”
第37章 醉醒
折断。
陶陌猛然一愣,他极为震惊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柄陪伴自己多年的剑,一瞬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这副样子,澹台盈叹了口气:“陶兄啊,我知道那剑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但如此错误的使用,确实是会让它折断的。而作为剑客,选用一柄趁手武器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澹台盈这话说的没错,但陶陌却觉得这番话如此刺耳,耳中忽然腾起一阵尖锐的刺响,眼前的事物也越发摇晃,仿佛一切在他周围颠倒翻转,头也是沉重的厉害。紧接着,陶陌身子往前一顷,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转瞬便跌入一片柔软的黑暗中。
与此同时,耳边惊慌的呼唤顿时形成漩涡,随着他坠入黑暗越来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当陶陌恢复意识时,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冷,如坠深潭。睁开眼,只见如水月色从窗前倾泻而下,在床边汇成一滩浅浅的银洼,窗外树影婆娑,和着月色投入屋内,如同银潭中摇曳的荇菜。已是入了深夜。他动了动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这刚一坐直,只觉得头晕脑胀,耳带嗡鸣。他心知自己是被那几杯酒惹了醉意,一时间竟在澹台盈和白忘言两人面前醉过去。一时间心里极为尴尬,但他还是迅速在床榻上打坐运气,勉强将这股醉意散了去。
不知是谁在自己醉的不省人事时将外衣帮自己脱下,陶陌运气调息之后,将这股醉意彻底消了个干净,一抬眼,正好看见整齐叠放在床边的黑色外衣,用他那柄佩剑压着。他走过去将衣服翻开查看,却发现上面早已没有了酒味,似乎是被谁细心洗过了。
推开窗,与白昼时经过的热闹街市完全不同,这月下小院布置的格外简单雅致。沐浴在月华中的竹林叶带银芒,随微风摇曳,影子投在雕花的石桌,夜风吹拂过放置在石桌上的书卷,将纸页翻动的沙沙作响。
这院子的主人,必然是一位颇有闲情逸致的文人。而陶陌也早就猜到了这里的主人姓甚名谁,他心知自己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当真是巧的让他自己都极为意外,那森罗山庄位于南方小城外的孤峰之上,而他却是沿着江流一路前行,直到这沿海的屿州城,谁知在这里还会遇到那个自己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手紧紧地攥成拳,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葛师叔对他严肃的说,要离白谨越远越好,而白忘言却用行动告诉他,不论发什么何种事情,都能将他护得周全。傀儡山庄之中,白忘言以一己之力为他夺取一线光明,酒肆之中,又是白忘言替他看穿对方一举一动,而现在,又是白忘言将他带回这小院之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