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黑衣剑客独立在夜色之下,长剑静躺在地上,肩头月光仿佛是停留许久的雪,他不知是站了多久。
被楼月鸣这一拍,陶陌才从这良久的沉默之中缓过神来,他木然的抬起头来,向楼月鸣的方向望来。
“陶兄!你怎么在这啊?”这酒意终于是消却了几分,但脸上仍是带着两片绯红,疯道士看着沉默不语的黑衣剑客,又半眯着眼向两边寂静的房屋。他忽然抽了抽鼻子,嘟囔了一句:“怎么有股血味……”
陶陌却忽然像是被他这句话唤醒了似得,弯腰抓起地上的灼华,转身就向巷外走,楼月鸣一见他要离开,心道有古怪,赶紧抬起脚跟在他后面:“陶兄,你这一言不发的,是要去哪啊!”
陶陌前进的脚步忽然停滞,他侧过身来道:“回去。”
“回去?”楼月鸣惊讶道,“回客栈吗?哎陶兄你慢点,你还没说怎么会在这里啊!不是说好了……”
被这疯道士在身后叽叽喳喳的闹腾个不听,陶陌此时哪有什么闲心管他说的‘天心台之战’,更是没空回答他的问题,他现在脑中翻来覆去只思考着一件事。
白忘言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静夜之下,王府之中唯有一间房中闪着灯火的光芒。
此时晨曦已经破开黑暗,月色黯淡,天边微白。一抹灰白的影子越过王府高墙,趁着最后的夜色钻进了点燃灯火的房屋之中。
那早已等在书房之中的男人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那飘然而至的灰衣青年,没有半点惊讶。
“禀告王爷,蟠龙照月杯已经拿到。”霜月阁的杀手恭敬的捧出一方锦盒,这刚一打开那锦盒,其中就不断涌出皎如明月的光华,随着锦盒完全打开,那盘着九条金龙的酒杯静静地躺在一片由夜明珠映出的皎洁光芒中,整间书房被照得有如白昼。
而承辉王只是看了一眼那杯子,摆了摆手,示意岳雅言将盒子重新盖上。
“干得不错,不枉本王如此信任你。”
得了王爷的赞许,灰衣人脸上却仍是没有一丝表情,他小心的端着锦盒,静静地放在了承辉王手边桌上。三王爷的目光移到了那锦盒上,将那上面仍显新鲜的血迹一掠而过,他忽然是轻笑了起来。
“这蟠龙照月杯也已寻到,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件了……”承辉王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只是他长相有如鹰隼,这笑起来反而更显狰狞,他忽然盯着面前的霜月阁雅使,“不知雅使可否寻到那‘桃花扣’的线索?”
岳雅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略显古怪的笑容,他双手背在身后,沉声说道:“王爷您只需择个良辰吉日,派兵前往宝藏潜藏之所,那‘桃花扣’自然出现。”
“哦?”承辉王将一只手搭在盛放蟠龙照月杯的锦盒上,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瞬间恢复如常,“既然雅使如此肯定,本王这就开始着手准备。”
“属下谢过王爷。”
“只是……”拖了个长音,承辉王手中把玩着蟠龙照月杯,闲暇时候瞥了一眼岳雅言,“本王怕是要让雅使失望了。”
岳雅言却仍旧面色平静,他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见这霜月阁杀手一切如常,承辉王将蟠龙照月杯放回锦盒中,随意抛了一句:“那人跑了。”
听到这话,岳雅言却只是平静应道:“多谢王爷告知,属下告退。”
承辉王见他反应如此平淡,竟是作势要离开,忙喊住霜月阁杀手。这位高权重的王爷勾起嘴角,饶有兴趣的问道:“莫非雅使早已知晓?”
“并非如此,”岳雅言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恭敬的拱了拱手,面上却似笑非笑,“猎物逃跑,对猎人来说更为有趣,这追逐的过程才是‘狩猎’的乐趣所在……若是那人就这么在地牢里等死,倒让属下失去兴致了。”
“哦?想不到雅使还有如此想法,”承辉王抚掌大笑,“哈哈哈!不愧是霜月阁下一任阁主啊!”
岳雅言只是面上带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后,这霜月阁雅使纵身向门外一闪,化为一道灰色的影子,彻底消失在承辉王的面前。
随着雅使离开,承辉王面上带着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他伸手将锦盒盖子打开,将其中的蟠龙照月杯抓出来,借着那窗外晦暗不明的天光细细观察。九条形态各异的金龙盘在金光闪耀的杯上,夜明珠如北斗七星般排列,发出皎洁的银光。这权倾朝野的王爷仔细地盯着这昂贵的酒杯,目光越发炽热。
而这位三王爷却不知道,当他一心在注视着手中的绝世珍宝时,也有人在暗处静静地盯着他。
本已离去的灰衣杀手,此时孑然独立在一处屋檐上,占据了这一眼窥尽王府全貌的位置。此时昼升月落,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在天边燃起了一团火,将近要把他一起燃烧似得。这时,岳雅言将目光从王府中移开,向更高远的苍穹望去。
简直像在等待什么一样。
鸡鸣三声,昼夜交替不过瞬息一刻,那本是没在云层后的阳光终于将昏暗的天空撕裂,转瞬之间就将整片天空完全照亮。栖息在皇都之中的人们,纷纷开始了新一天的作息,黑夜之中本是寂寞的小巷,逐渐在白昼之中复苏,男女老少的说话声连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混在在一起,其中还有几声犬猫的叫声。
女子梳妆完毕,将窗户打开,泼下一盆混着脂粉的水,不曾想竟是将这一整盆都泼到了倒在楼下的那人身上。
可那身材瘦弱的人却仍是倒在那里,似乎已经死了,那盆水从她身上流淌下来,与地上血迹混在一起散开。
就在这时,一个佩刀的青年恰好路过,他将半遮着脸的风帽微微拉开一点,牵着马小心的向那倒在地上的人走去。
第138章 获救
天光下倾,春风微扬,吹动窗外一树刚绽放的梨花,洁白的花瓣飘飘悠悠地落到了窗棂上。像是被这花瓣轻落在窗上的声音惊醒似得,安静躺在床上的少女的猛地坐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警觉的望着四周,脸色越发煞白。
这是她所不熟悉的屋子,极为整洁的摆设,规矩到像是客栈一样,从窗外传来小贩的吆喝声与行人的说笑声,似乎处于繁华的街道边……就在她向窗外探去时,忽然从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急忙向腰间抓去,却没有任何足以傍身的武器。就在她愕然失措之时,那人却是刚好踏进屋内。
“哎,姑娘你醒了啊?”那是一位长相颇为奇特的青年,高鼻深目,一双眼睛宛若透亮的苍空,长发卷如波浪,样貌看来并非是大篁国人,但偏又是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这青年见少女极为惊恐的盯着自己,赶紧摆了摆手:“我见你满身是血的倒在巷子里,就自作主张将你带到了我暂住的地方,请了个郎中帮你看了看。”
她仍旧是警觉的盯着这异域人,身子不由得往床边靠过去:“我的皮袋和簪子呢?”
“姑娘的所有财物都在那边的桌子上,”青年摆出一副作为温和的笑脸来。
她狐疑的向青年所说的方向望去,只见自己随身的物品都被整齐的摆放在桌面上,包括她那根金灿灿的簪子,心中一急,她忙想起身下床,却是全身忽然酸疼不已,低头一看,那些被霜月阁杀手所伤的位置,早已被细心地上了药包扎好。
“没事,只是皮外伤,”那青年开口道,“修养一阵就好了。”
她瞥了一眼这救了自己的青年,却是咬着下唇强忍着痛,捞过自己的皮袋和簪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青年见她仍是对自己抱以警惕,心中倒也理解,只好叹了口气,退后一步将门重新掩上。
“喂,你叫什么。”在门将要被完全关上时,少女蛮横的问道。
他也不开门,只是从门缝里回答道:“姑娘称在下为……”
“轻云兄,她在里面?”
此时,另一个偏冷的低沉嗓音将青年的声音打断,紧接着,门再次被打开,黑衣劲装的剑客匆忙闯进门内。
“李姑娘!”见到了毫发无损的李妙妙,陶陌死如深潭的内心终于是起了点波澜,他叹了口气,“幸好你没事。”
李妙妙这刚与陶陌打了个照面,昨夜那些血腥的记忆顿时浮现在了眼前,她瞪大眼睛,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财物,泪水一下子从眼眶中涌下来,止也止不住。
陶陌没想到李妙妙竟是一看到自己就哭了出来,惊慌的向后退了一步,无措的向门那边望去。站在门外的澹台盈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走上前来,对哭得越发伤心的李妙妙柔声解释道:“姑娘,我与这位陶兄是老相识,他一听说你在这就赶过来了……哎,若是心里难受,我们这就退出去,等姑娘哭得心里痛快点,我们再过来与你说话。”
说着,澹台盈忙给陶陌使了个眼色,招呼他与自己一同出门。
“别走!”李妙妙大喊一声,她这下是终于卸掉了所有的警惕与防备,用被子使劲地擦着自己的眼泪,哽咽道:“老娘眼里迷了沙子,谁会哭啊,哭有什么用!”说着,她挣扎着从床边站起来,又是使劲揉了揉眼睛,对陶陌道:“杯子还是被那人抢了,我没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