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步青云呼出一口气。
发烧了。
顷刻间再次心头浮上阴霾:“走。”
冰天雪地的,这么下去肯定会恶化。
重新背起萧十七,双脚灌了铅般,沉重却坚定的沿着被大雪掩埋的山道。
越往下走,本来稀疏的树木逐渐浓密起来。
一串串脚印留在身后,步青云絮絮叨叨心道。
要是出了这鬼地方,一定一定要强身健体。
天光破晓,鱼肚白在天际浮现。
“喂!你是谁?!”扬起的声调俶尔从远处的方位传来。
步青云眼前一亮,遥望从远方小跑过来的精瘦男人,仿佛看到了希望。
步履愈发轻快,他亦是朝着那个男人小跑过去。
两人并没有爬下山,只是运气好,遇到了住在山上的猎户。
猎户接替步青云背起萧十七,步青云看到萧十七肩上后背落了雪,随手替他拍去。
憨厚的男人十分热情,在得知步青云二人的情况之后,二话不说领着步青云去了自己家。
猎户自称杨敬,与步青云攀谈:“小哥,你怎么从山上下来?是去山上打猎的吗?”
“不是。”步青云摸了摸鼻子,“是去山上做点儿事。”
“这个时候最好别上山!入了冬,山上总有些野狼觅不到食,逮住了人就咬。我看这位遇到的大哥,是被野狼咬了吧。”
“是是。”步青云忙不迭应声道。
杨大哥这么一开口,倒是替步青云省了找借口的原因。
自己胸前一片血污,而且萧十七这个惨模样,免不得要给个解释。
雪已经停了。
杨敬家是个木屋,不算精致,但胜在宽敞,房屋也多。
杨敬的妻子是个朴素的妇女,平素里爱钻研歧黄之术,恰巧家中也有备着的草药,隔着帕子诊脉道:“这位大哥伤势有点儿重,也受了寒,我去看看家里的药材有什么能够用,然后煎药给大哥喝下去。”
“多谢嫂子。”步青云积压心头的巨石缓慢落下,坐在床边,将手背放在了萧十七通红的脸颊上。
很烫。
这人似乎贪图这舒适的温凉感,脸脸颊向上动了动,似是要化解那种灼烫。
步青云便也如了他的愿,半举着手任由他贴近。
得了些许闲适,步青云才有空细细打量这个男人。
萧十七长得英俊,轮廓也很锋利,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
高鼻梁,淡色薄唇,蜜色肌肤,浓眉。
与文质彬彬的士子完全不同,很俊朗贵气的长相,也是攻击性十分强的长相。
就算是适才情不自禁靠近自己的手背,也是凛然不可侵犯,仿佛天生就得了这一身气势。
他到底是谁呢?
步青云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出这个男人,几缕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
肖?
萧?
真姓?
假姓?
是哪个?
没有人会回答他的疑问,等张嫂子的药罐子端了过来,步青云霍然将手抽回。
吹凉,然后喂药。
本着对待恩人要尽心尽力,步青云做事前所未有的体贴入微。
药效并不能立刻见效,步青云打着哈欠。
“小哥,我看你一夜没睡,我给你收拾了个屋子,你先睡会。”
“多谢。”虽说有些失礼,奈何困觉得很。
巳时,步青云从房间里打着哈欠走出房门,去看看萧十七有没有醒。
门前一颗枯树,昨夜下的雪压弯枝桠,在步青云经过的时候,雪簌簌落下。
雪花兜头飘下,轻盈砸在了肩上发梢。
文人总是喜欢风雅之物,步青云亦不能免俗。
望着深山密林中藏起的茅草屋,步伐似是因为放松的心情而减慢,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卷。
山林被皑雪覆盖,在密林掩映下,一座木屋时隐时现。
像是画中景物经由马良之笔活灵活现展在眼前,倒像是自己误入了画布。
奈何手边无笔无墨,否则必要铺陈纸上。
步青云无奈想着,似乎为了应付这什劳子科举,多少功夫放在了功课上,好久没有提笔作画了。
嗐。
当初怎么就为了争那一口气,真遂了老爷子的意参加科举?
情绪来如风去也如风,步青云很快将这思绪扔到了脑后。
既然都来了,似乎不得个魁首都有点儿过意不去?
愉快放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推开萧十七所在的那间房。
“这是哪儿?”萧十七嗓音沙哑。
这一句话还能入耳,重点是下一句话——
语气嘲讽,还夹杂着不屑:“你在哪儿找的窝?”好破旧。
窝?
什么窝?
说话真难听。
步青云不是长袖善舞的人,曾经老爷子气急败坏给了个评价——
“刺头,你这个刺头!你有没有脑子,你的脑子长到哪儿去了?!你说话过不过脑子!”
但此刻,步青云觉得,自己真的很长袖善舞了。
说话好委婉。
与萧十七相比。
为了救命之恩,步青云仰头捏了捏鼻梁,把心间萦绕的那一丝不适给压下去:“这是一个猎户的房子,他收留了我们,我们现在还在山上。”
想了想,步青云还是道:“在他面前,你不要说窝,要说家。”
一坐上木凳,步青云一抬眼,就发现那男人眼底熟悉的轻蔑,高傲自大,真的好倨傲。
步青云恍惚间读懂了他的意思:“你当我傻?”“你也配提点我?”
手痒,想打人。
好气。
作者有话要说: 燕王殿下:我家的猫住的都比这豪华,不是窝是什么?
第20章
萧十七的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杨嫂子熬了几贴药后,萧十七便在药效的作用下再次昏睡。
杨家两个男孩子,很少见到生人,异常兴奋,尤其是步青云这种长相俊秀的男人,几乎是全天围绕在步青云旁边。
步青云出于无聊,也会教小孩子用笔,写字。
步青云确实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短短一天时间,已经让杨敬从“小哥”的称呼变成“小步”。
萧十七又睡着了,总是让杨嫂子熬药,步青云脸皮还没有坚若磐石,便自己生起了火。
虽然只是添些柴什么的。
杨家两个孩子在步青云旁边叽叽喳喳,兴奋的说个不停。
“大哥哥大哥哥。”杨家七岁的大宝炫耀般把一个千千车送到了步青云的眼前,“这是我爹下山给我买的,你要不要?”
千千车,是民间常见的玩具,步青云小时候也玩过。
他挑了挑眉,一边添柴一边回头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自己玩吧。”
“哥哥吃。”小宝不如哥哥活泼,拿块桂花糕就往步青云嘴里塞,一副有福同享的可爱模样,“哥哥吃。”
这般说着,还两个小肥手合着做吃的动作:“哥哥吃,可好吃了。”
“好。”步青云揉了揉小宝的发髻,就着小孩子的手就咬走了。
咬走了桂花糕,他的嘴唇比不得女子的樱桃小嘴,但却异常的秀气,十分符合那张书生的面容。
咬了一小半,还有大半暴露在空气中。
舌头、牙齿以及嘴唇相互配合,慢慢咀嚼着。
俊秀的脸染了火光,咬桂花糕的动作要是步老爷子见到,怕是得要拿起鸡毛掸子奋起抽人:“你的礼仪呢?!你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杨嫂子却看着这孩子气的动作,眉开眼笑,看着书生更顺眼了。
杨嫂子搬着小板凳靠近了步青云,凑近看了看火道:“小步,再添点儿柴。”
又对着两个小孩子呵斥道:“一直嚷着下雪,不是想要堆雪人吗?快去外头堆雪人。别在小步身边吵,要是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
大宝瘪了瘪嘴撒娇:“娘亲~”
小宝揪紧了步青云的衣角道:“和哥哥玩。”
步青云添了柴,干净的手摸了摸小宝的发髻,回头笑:“大宝小宝都很乖,我一下也去外头堆雪人。”
别说,南方有雪,但终究比不得北方带来的震撼,银装素裹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种颜色,步青云就算见过了三四次,依旧难掩兴奋。
堆个雪人,他已经心痒好久了。
杨嫂子又唠嗑道:“快到新年了,大雪封了山,走到山道也是人烟稀少,小步,你和萧公子干脆就在我们这儿住上五六天,等雪融了,你再回去吧。”
“雪封了山啊。”步青云笑得弯了眼。
他都可以,反正在汴京过年也是和几个好友一起喝个酒,继续温习功课……
因为太过枯燥乏味,步青云不自觉打了寒颤,唯一的问题就是萧十七那儿。
“好嘞。”步青云又添了柴,火势更旺,“我去问问萧兄。”
旋即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步青云将药罐子放到了木桌上,坐在了小板凳上:“萧兄,听杨嫂子说,雪封了山,要不干脆在这儿等上五六天?”
一边说着,步青云细心打量着萧十七的面色,令人不悦的高傲盘踞在脸上,听此似是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