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泽实在是没有什么暖场天赋,气氛一下子又静了下来。陶瑾年一个没忍住,边给宋檀夹菜,边骂骂咧咧地就对着他嚷道:“小屁孩不是念过书么,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啊。”
陈敬泽也很委屈,自己本来就不是交际花,他筷子一放下,直视着陶瑾年,“那你也不能让我现在被几首诗出来吧。”
宋檀的碗碟里已经被陶瑾年投喂地堆积成了一座小山,陶瑾年这才满意地坐下,他筷子一敲说道,理所当然般看着陈敬泽:“也行,那就背吧。”
陈敬泽很是无语,“陶陶,我上次被要求表演背诗,还是在我七岁那年的家宴上。”
陶瑾年扔了一块肉到口中咀嚼,不以为然道:“我们陪着你追忆童年,是吧檀檀。”陶瑾年用胳膊肘碰了碰宋檀。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宋檀这才迟钝缓慢地觉出了几分欢快,他笑的真心实意,点了点头,对着陈敬泽说道:“我很乐意陪你回忆少年时。”
陈敬泽自知躲不过去,搜肠刮肚地诵了几句,“好雨知时节,自挂东南枝。”
陶瑾年一听就火大了,背的什么玩意儿?他是他姐夫,就是他的家长,自古家长检查孩子的学问发现完成地不好都是要将孩子揍一顿的,于是陶瑾年四处搜寻着那里有藤条。
宋檀看出他的所想,又看好戏似的给陶瑾年倒了一杯麦子茶,“陶哥,等下轻点打。”
陈敬泽一头雾水,他并未察觉自己背诵得有什么不对,他挠挠头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嘛?”
这厢其乐融融地打孩子,那厢的华易却没那么好过。
他任由雨滴将他覆盖,劈头盖脸,将他浑身都浇得浑身通透,从头至脚无处身体的每一处都被寒湿缠绕,冰冷的雨水让他更清楚地体会着那一股浩浩荡荡地悲伤朝着自己奔袭而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雨水落在他的脸上,仿佛像他在哭泣,而他又继续死气沉沉地缓缓行走着。
悲观之下会催生出更多的悲观,他想起了许多往事,无声地在眼前回流着。
人人艳羡着他一出生便是上位者,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他的悲喜自己只有知道,他的福气并不长久,父母接连身死在他面前,他被迫承担了一切,入军营、上战场、得军功、回朝堂,为臣子。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愿意与否,他只得践行着自己的责任。好不容易知道情为何物了,然而他一回头,身边却无一个人可以作陪,他想这都是他咎由自取。
华易像个游魂,在风雨中飘荡。忽而他顿住了脚步,他走入了一条逼仄的小巷。
他认得这条小巷子,是当日宋檀失踪后出没的最后一个地方,他曾经在这里反复地侦查过,却没发现过半点蛛丝马迹。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雨水将一切冲刷地干净,但有些事却是刻骨铭心的——宋檀从这里开始地痛苦,他们的关系也是因此生出了变故。
华易从腰下解开了一个物件,是那把银色的短匕。
他抽开了刀鞘,刀刃反射出锐利冷漠的光,他将其对准了自己。
宋檀当时受的触目惊心的伤痕都历历在目着,他该受一遍他受过的苦……
况且他想自己是个大烂人,合该也要受些负石践刀之苦,以偿前愆。于是他自我惩罚般刀刃稳稳贯落到了自己身上,鲜血汩汩地从他的胸膛处涌出。
在雨水的中和下并没有那么深红夺目的,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了一滩河流。
雨势越来越大,火锅桌上,依旧是欢声笑语,掩盖了淅淅沥沥地风雨声。
宋檀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悸,陶瑾年关切着询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能自己是例行抽风。
陶瑾年正又逼迫着陈敬泽表演个什么才艺,陈敬泽宁死不从,与他争论着:“我们家族就没有能歌善舞的基因,陶陶你放过我。”
宋檀一愣,这不就是间接地提到了陶瑾年的亡妻了么,他赶紧观察着陶瑾年的情绪。
然而陶瑾年并无异样,反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了,你姐姐当时就唱歌五音不全,跳舞好似猩猩打狗。”
陈敬泽笑着说道:“你这种话都敢说,凭我姐姐那个性子,她绝对会半夜给你托梦的,在梦里揍你一顿。”
陶瑾年并不惧怕,反而说道:“那我求之不得。”
一共六个字,满怀着浓墨重彩的怀恋。陈敬泽闭嘴了,又开始啃辣锅里的蔬菜。
宋檀若有所思,陶瑾年放下了么,没有。他放下了么,也没有。
但是他看着如此的陶瑾年,一切就都想通了,原来不是每一段感情都必须厮守一生,相见一面,相守一生,都是短暂的在人生中出现片刻,遑论较天地之长久,人之一生不过电光火石。何必计较着片刻的方寸呢?
华易靠在粗粝的墙壁上,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他跌坐在地。
宋檀中了多少刀,他就怀着惩罚的心,捅了自己多少刀。
随着失血地加剧,眼前真实地世界退为背影,他无力抵抗般出现了幻觉,他见到了儿时的自己,见到了对他慈爱有加的父母,那是他一生中渡过最幸福的时光。
然后他又看到了宋檀,果然如陶瑾年所说,他想见着水葱般还是少年时期的宋檀。
小少年对着他笑了笑又与成年的宋檀形象交织重叠着,华易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只听着幻象的宋檀说道:“我可以为你死,你可以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萌 华狗开始自我惩罚了
他真的知道自己的态度是错的了
追妻火葬场来了 真的要来了
如果有什么见解的大家一定要说出来 我真的很在意评论的反馈了
今天一看字数 我吓到了 原来这么多了(跟其他作者比还是少) 但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可以坚持到现在
也是每天看着大家的评论鼓励着我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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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王小小在街口搭了一个棚子,做些卖早点的营生,他的职业注定了他要早起。
他年复一年的重复着平淡安宁的生活,他的饮食料放得足,价格经济实惠,从未涨过价钱,于是临近的街坊邻居就都愿意光顾着他,清晨伊始,一份热气腾腾的粥配一份豆浆加上几个蒸饺。渐渐的,他将周围的人都认了个脸熟。
他正下着一锅细面,做了那么久的厨子,对于气味还是很敏感的。面一出锅,撒上一把细碎的清白小葱,淋上一勺酱油,清香扑鼻。忽而他就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今天刮得是南风,南风送来了淡淡的血腥气。
王小小将面碗放到一位客人的桌面,寒暄了几句,循着那股血腥的气味就来到了一条逼仄的小巷。
那里躺着一个人,与他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一般。这人面色苍白地昏迷着,昨夜的大雨让那人的浑身都湿透着,他在一个低凹处,身侧一柄泛着银色的匕首静静地躺在一滩淡淡的红色里。最为骇人的是他身上那一道道可怖的刀伤,杂乱无章,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伤口处发白的肌肉。
他像是个经历了绝望后选择溺死自己的人。
王小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作为平头小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惶错着高声大喊着:“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如细面下锅,水花噼里啪啦地作响,他这一嗓子引来了不少人,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部都围了上来,将小小的巷子堵得是水泄不通。有看热闹的、有害怕的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死人了,自然是要报官的。
他们这一片算不上富人居住地,也算不上贫困聚集地。一听是有命案,整个衙门的人都出动了,若是管辖这片区域的官员官职再大一些,就知道见到躺在地上该为其隐瞒身份。若是官职小些的,是根本就没有机会认识这人的。
然而,就是因为这个官员不大不小,他的眼力见儿决定了他得仕途只能一直拘于此位。
那一场雨,将这人的脸上也洗得干干净净,所以他很快地就从眉目中认出了之人是谁。官员登时呼吸一窒,两腿一软,噗通一声就朝着这人跪下了。
他颤抖着声音,难以置信道:“我的老天爷,怎么是华大人……”
围观的人群也许不知我朝到底多少人为官,但姓华的人只有一位。一时激起千层浪,人群寂静了一瞬,随机爆出沸反盈天的议论,说的最多的是:“活阎王也有今天”、“多半是多行不义,被仇家寻仇”、“老天开眼收了活阎王”……
华易在民间的风评口碑委实算不上好,他一直知道。但他听到了这类幸灾乐祸之语,他决计是挨个抓紧刑部牢里教他们做一回人的。
可惜,他什么也没听到。
这片的主事官员顿觉自己的人生灰暗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么一个大人物死在自己管辖的地界,他的乌纱帽可以说不用要了。他哀伤着自己的前途,也就无暇去制止人群间的讨论。
在地上检查着华易身体的仵作,停下了动作,他分明察觉到华易还有着微弱地呼吸,他赶紧拽拽失神着官员,“华大人还有气!大人快将人送去见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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