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郭小姐刚来,行酒令才玩到一半,想走却不容易。
郭梦颖坐到首座上,笑盈盈地环顾众人,道:“方才文先生一曲妙绝,不晓得诸位有谁能做唱和之词?”
诸位公子是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人应。郭大小姐不在,大家还能胡闹,现在郭大小姐来了,又都是听闻择婿而来,心思在郭小姐身上的都不敢轻易站出来,万一比不过失了面子是小,丢了姻缘事大,所以,只能敌不动、我不动。而如陆景、李哲元这般纯粹来瞧热闹的,那更没必要应了,否则自己倒成了那猴儿,白遭戏耍还有何乐趣。
这半刻无声,郭梦颖忽而以袖掩口笑起来,转向了魏楚越,说道:“方才魏先生可是提了,以乐唱和亦可?”
魏楚越点了点头:“是这么说来着。”
“那……不若魏先生先抚一曲,给诸位公子一个参考?”
魏楚越笑了笑:“郭小姐取笑我了,魏某人哪儿敢在文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魏先生才是说笑,谁人不知秦州有三绝,我白碧山庄的照雪龙游梅,绣山的千针水云绣,还有便是无忘斋魏先生的琴,莫不成魏先生是嫌我们这些俗人只懂听琴音却不识曲中意?”
魏楚越看着郭梦颖,嘴角含笑,将魏林笑面佛的本事都尽数使出来了:“郭小姐此话可折煞魏某了,魏某实不敢当。不过郭小姐发话,那魏某亦不敢不应。不过文先生一曲绝妙,魏某实心折服,这一时半会儿的要做唱和也是不易,不若还请文先生再弹奏一遍,我借稀云姑娘的琵琶为文先生应和,不知可否?”
“原来魏先生还善琵琶,自然是要一闻一观。”
宋怡临瞪着魏楚越,他与郭梦颖二人打机锋,怎的又将文然牵扯进来?!这是没完没了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想逃也来不及,文然只得又坐到了琴案前。
魏楚越抱起稀云的琵琶,坐在文然身边,低声道了一句:“有劳。”
文然轻叹一声,看着魏楚越,心里暗想这是否又是魏楚越故意而为?可郭大小姐如此不放过魏楚越又是为何?还能是郭大小姐与魏楚越合谋的?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文然和魏楚越,都等着看一看、听一听这二位合奏一曲会是如何。琴音沉远、琵琶清亮,相合同奏多以琵琶为主、琴为辅,而魏楚越既然说是要为文然应和,那便是要主琴了。
在场诸位,恐怕除了宋怡临不通音律,心里都是这么想着的,陆景和李哲元的脖子都伸长了,还要拉着宋怡临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这魏先生什么来头?”这话是李哲元问宋怡临的。
宋怡临直想翻白眼,这问题问他还真是问对了人:“无忘斋的琴师。”
“当真是秦州三绝?”
“秦州三绝,白碧山庄照雪龙游梅,绣山千针水云绣,无忘斋的琵琶与琴。”
“那便是真的了?”李哲元有些惊。
“琵琶与琴说的是魏先生和稀云姑娘,二人难分伯仲,不过同在无忘斋,不知是何人传出来的,就成了秦州三绝之一了。”
陆景道:“琵琶与琴……这魏先生非拉上清逸,这是要喧宾夺主?”
这一句宋怡临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琵琶音色清脆,变化多端,而琴音辽阔宽广,亦有稳重沉厚之感,若合奏……”陆景想了想,想了个能让宋怡临听得明白的说法,“若合奏,琵琶更像是湖中红莲,鲜艳跳跃,那琴便是那一池碧湖水,柔和的多。”
李哲元嫌弃陆景的比喻还不够直白,又接了一句:“如同皮蛋瘦肉粥,皮蛋和肉是有滋有味,粥却不大重要。”
宋怡临皱着眉头,看向文然和魏楚越,文然轻轻抬手,指尖的琴音若风若云,是一如既往地悠远,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喧宾夺主”的问题。宋怡临心道,魏少该是不会害文然的。可魏楚越,什么时候会弹琵琶了?他怎么不知道?
魏楚越会弹奏、能弹奏琵琶,却根本不精,他借来稀云的琵琶说要与文然合奏,那并不是来炫技的,恰相反,就是为了给文然做陪衬的。反正无论好不好,旁人也说不得什么,管她郭梦颖抬出什么秦州三绝,他魏楚越从不弹琵琶。
于是这一曲,文然还是重复了方才那一曲,魏楚越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拨一拨琴弦、加入几个音,在文然悠远的一曲山河里,落了雨、化了雪、生了新芽,又是不同的意境。
当文然一曲终了,忍不住笑意转头看向魏楚越,向他点了点头。认识魏楚越两年,文然这才发觉原来是个知音人,倒是一下子就不能再讨厌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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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文然和魏楚越相视而笑,一笑泯恩仇,虽然只是文然单方面的,魏楚越并不觉得自己与文然能有什么恩仇。
瞧见文然露出真心的笑容,宋怡临的眉心稍稍打开了一点点,自从遇上了陆景和李哲元,文然在陌生的环境中稍微放松了些,最开始的一曲仿佛有凝神的功效,令文然又舒展随意了许多,再与魏楚越合奏,他似乎并不排斥和抗拒宴席的氛围了。
“精彩。”郭梦颖轻轻拍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虽不能听一听魏先生的琴,免不了一些遗憾,可方才那一曲,文公子的曲境旷远,魏先生的琵琶平添生机,真是绝好。”
“郭小姐谬赞,魏某不敢居功,不过是为郭小姐和诸位公子添些乐趣罢了。”魏楚越笑着将琵琶还给稀云。
文然站起来,向着众人又是一揖。
“此番合奏颇有意趣,确实妙,但我们的游戏总要有个输赢,那郭小姐以为我们的彩头该怎么算?”元家大少爷元胜志问出了一个好问题。
虽然文然和魏楚越都对那彩头毫无兴趣,但席上其他人却很介意,尤其元胜志这个问题问的是郭梦颖。
郭大小姐才刚到,对文然已是赞不绝口,她这会儿要将彩头给谁就是个问题了,若是给文然,恐怕真是对文然有意了。这怎么能行?
郭梦颖嫣然一笑,说道:“魏先生谦逊得很,怕是不会轻易接受这彩头了。方才文公子一曲确实妙得很,魏先生合得也好,只不过我以为要算唱和应对还是单薄,以此断输赢更是偏颇,不晓得诸位公子怎么看?”
元胜志听郭梦颖的意思就是这一局不算,彩头也不给文然,自然开心附和:“郭小姐说的是。”
“郭小姐说的是。”
“说的不错。”
众人附和着,如若众星捧月一般,郭梦颖说什么都是对的。
郭梦颖道:“可文公子这一曲毕,若无人来做唱和之词,那么也只能算文公子得胜了。”
文然并不在乎什么彩头,宋怡临更是焦急想走,可李哲元和陆景却真是来“凑热闹”的,才不愿意走,更不想文然走。
“清逸兄,你没来之前,这些公子哥们相互吹捧,各个都是人中龙凤、青年俊杰,这会儿在郭大小姐面前都成了噘嘴葫芦,是不是好笑?”李哲元以扇遮掩,与文然、陆景说笑。
陆景点头道:“方才听他们说话,那位南陵才子李旸,还有那位怀安先生覃唤,虽不是宗族出生但似乎颇有才名,李旸方才在碎雨姑娘扇面上提的诗确实不错,字也好,该不会轻易认输才是。”
“哎,肯定是怕输,怕落了面子,怕郭大小姐看不上。”
“对了,清逸,你可晓得他们二人的背景?我俩来时听说这琼林宴都是宗族才俊,后来那元大公子也说此次是为郭大小姐选婿,明摆着是要宗族联姻,这李旸和覃唤也是吗?”
“嘿嘿,陆仲颐,我就说你看上人家郭大小姐,还不承认!”
“滚滚,你闭嘴!”
文然对西南这几大宗族知之甚少,便回头看了宋怡临一眼,显然是询问的意思。
宋怡临想赶紧离开,并不想细说,便道:“这么多人都在,我们不如换个地方再说?”
“哎,不用,隔得远呢,他们听不见,快说快说。”李哲元好奇心一起,不刨根问底就不罢休,正在兴头上呢,索性侧了侧身,与陆景、文然呈了围坐之势,并给宋怡临让了个位置。
宋怡临看了看文然,见他不说什么,无奈微微一叹,说道:“李旸的母亲出自祝家旁系,早年远嫁他乡,后来父母故去,他便回来投奔了祝家,原本祝家并不大想收留,不过李旸自己争气,高中进士,现在在祝家算有了一席之地。”
“呵呵呵,难怪那祝公子对李旸冷淡的很,原来是嫉妒。那怀安先生覃唤呢?”
“怀安先生自然是从怀安来,覃唤不是这里的人,不过他颇有才名,喜四处游历,两个月前才来的秦州,说想借郭家白碧山庄的梅绘一副白碧照雪梅图,于是成了郭大小姐的座上宾。”
“有意思啊,搞了半天,这覃唤早已是近水楼台呐,难怪与其他诸位公子都不大相熟的样子了。”
正说到覃唤,覃唤就站了出来,抬手一揖,道:“唱和之词覃某暂时没想到,不过方才听文公子一曲,覃某倒是想起了广源的一处景,颇和曲中意境,不若绘出,请诸位评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