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怡临握住文然的双手:“我没事,没伤着,否则郭梦颖也不用拿镣铐锁我。”
“我昏了多久了?”
“大约有半日了。”
“半日?这么久……宋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说是郭梦颖安排的这些?”
“你不知道?”
文然摇头,叹息道:“昨日,多福来告知魏少回来了,你很快就能被放出来,我耐不住,便去府衙候着。然后有位差官来,说你已经被开释,高晋备下席面向林叔赔罪,你也去了,让我前往,我隐约觉得不对,想婉拒却还是被胁迫来了……”
“这些日子让你担惊受怕,都是我的错。”宋怡临与文然多日不见,又是那样生死未卜的情况,文然有多着急宋怡临不用想都知道,他也急,却没办法。
“宋哥,究竟发生了什么?”文然又摸上宋怡临的脸,好一阵摸索,低声喟叹,“你瘦了许多。”
宋怡临覆手盖在文然的手背上,低声轻笑:“哪里可能瘦,牢中并不委屈,一日三餐都好,不愁吃喝。倒是你,方才抱你越发轻了,再这么下去我都怕一阵风来就能将你刮走,我若扯不住你如何是好?”
文然知道宋怡临是逗他,可他偏是笑不出来,原先是宋怡临一人被囚,后来是他被困,现在两个人都被关在了这里,如何解困他毫无办法。
“我被带到这船上之后,并无人过问,只将我关在房中,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有人留书,要拿账簿方可将你赎回。”
“账簿?蔡靖山的?”文然咋舌,“我有何用?就因为我是文家的人?”
“约莫是你再琼林宴上引得郭梦颖侧目,瞧上你了,想做一出美救英雄也说不定。”宋怡临见文然忧愁便想着法子逗他。
“郭……梦颖?”
“西南世家之间的斗争从来不断,这个时候是郭家蚕食蔡氏和元氏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就不可能再有机会。秦棠……我猜已经拿到了账簿,很快就会带着蔡靖山回京交差,徐州有新任节度使安迅主持大局,一旦安迅立稳脚跟,郭梦颖再要插手就难了。她这么着急,恐怕已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既是如此,郭梦颖当不会伤我。宋哥你鲁莽行事,现下恐怕更难了。”
宋怡临瞧不清文然都仿佛能数得出他眉间的褶痕,抬手抚上去,轻轻使了点力道才勉强抚平了些:“是,我都想得到,可文然,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更不敢拿你冒险啊。这些事情本与你无关,你都是为我受苦。”
文然忍不住叹息,心道难怪魏楚越着急赶宋怡临出无忘斋,宋怡临如今这个样子,为了他什么都顾不得,也不惜命,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什么?魏楚越真是什么都料到了。
“怎么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我给郭梦颖喂了毒。”
文然一惊,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宋怡临的衣襟。
“放心,她死不了。我上船前向小胖爷讨来的,能让郭梦颖难受几个时辰,吓唬吓唬她,但也仅是难受罢了,魏少从不会将杀人的毒轻易给我们。算时辰,她该是最痛苦的时候了,魏少怎么都该有所行动了。我赌郭梦颖此刻不在船上。”
“她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分别?”
宋怡临一笑:“她不在必然要带走一部分人,船十之八、九也停在了码头上,我们逃跑才有成算。”
文然心头一轻,原来宋怡临是早就想好了。
“不过以防万一,还要问一句,你可会水?”
文然摇头。他自小长在京城,从未学过游水。
“也无妨,晴天白日,燕尾湖上热闹,我看他们还敢用箭不成。”
文然点头,又发愁:“可你被镣铐锁着,如何出逃?”
宋怡临嘿嘿一笑,从袖口抽出一根细软的长针,三两下就除去了镣铐:“走。一会儿我先出去,安全了你才能出来,莫怕。”
“嗯。”文然点头,“宋哥小心。”
宋怡临一掌破开舱门,郭梦颖留在舱内护卫的人并没有比昨夜少多少,但那些并不是宋怡临的对手,船舱狭窄,郭梦颖的人众多也只能一二人一起上,围不住宋怡临,便只会被打趴在地上。
宋怡临夺了一柄剑,回身拉上文然:“走。”
除了船舱,画舫上已无别人,昨夜的逍遥客和舞女歌姬都已不在,甲板上原本的守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唯一站着的人是抱着剑的夏原。
“走吧。”
“你既然来了,方才怎么不进舱内救我们?”
夏原看了宋怡临一眼:“魏少只说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没说让我救人。”
宋怡临一时气得胸闷:“哪里来的理直气壮?!”
“走不走?”
“走!”
***
无忘斋内,郭梦颖被扶进东厢小院的屋内,魏楚越已在里面等着了。
“魏……魏先生……”郭梦颖很难受,浑身冰寒刺骨、瑟瑟发抖,披着貂裘大氅都不能留下一点温暖。
“扶你家小姐坐下吧。”郭梦颖只带了一个随侍的丫头进无忘斋,一派诚意十足,魏楚越虽没什么好脸色给她,但好歹不至于一见面就动刀子。
昨日夜里,宋怡临喂了郭梦颖一颗药,她强装镇定还是囚住了宋怡临和文然,一回头就着急唤来了郎中,郎中摸着她的脉象纠结了半晌,只说她的脉象紊乱,平生未见,像是中毒了。郭梦颖确认了自己中毒,立刻传信去了无忘斋,向魏楚越讨药。她心绪不宁了一晚上,辰时到了,无忘斋里却一平清净,什么反应都没有。郭梦颖却毒发了。她忍不住,只能令船靠岸,自己来求药。
“魏先生,梦颖知错了,还请先生赐药。”郭梦颖楚楚可怜,眼眶中噙着泪,要落不落的模样,说不清的凄楚叫人心生无限怜惜。
郭梦颖这样子换做其他人,多少会被她打动二分,可魏楚越少年时认识她,她就是这样,一面人前装可怜,一面人后下狠手,魏楚越只会觉得她可怕。
“郭大小姐此话怎讲?”
“沉……寒丹,还请魏先生赐药。”郭梦颖捂着心口一阵咳嗽,脸色愈发惨白,眼圈又泛起了红,像一株经不起风雨的海棠花,飘零在即、摇摇欲坠。
魏楚越瞧着郭梦颖,面无表情,说道:“魏某不太懂郭大小姐的意思。不过郭大小姐瞧着不大舒服,若信得过在下浅薄的医术,不若让在下把个脉吧?”
郭梦颖闻言便伸出了手去,抬腕搁到了桌面上。
魏楚越似模似样地给郭梦颖把了脉,他知道宋怡临手里没有沉寒丹,看郭梦颖的样子他猜到了是什么毒,还是要确认一下。
“郭大小姐……这是中毒了?是何等歹人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郭梦颖听魏楚越装模作样就恨的咬牙,她是一招棋错,不仅暴露了自己,现在还要自己送上门让魏楚越拿捏。
“求魏先生赐药。待我解了毒,人自然归还,毫发无伤。”郭梦颖带来的侍女是她的亲信,房中只有他们三人,自然无需避忌,郭梦颖也早没了与魏楚越周旋的力气。
“赐药不敢当,郭大小姐的毒,在下或可一试。”魏楚越也不啰嗦什么,给郭梦颖的侍女写了副药方。
郭梦颖瑟缩在塌上,只觉得越来越冷,天地间只余一个冷字而已,她气的要死,更怕的要死,魏楚越下毒天下绝无仅有,可魏楚越要救她,还救的这样轻易,她更害怕,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唯利是图。
魏楚越坐在桌边,喝着热茶,慢悠悠说道:“郭大小姐还是心太急,否则怎么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我输了。”郭梦颖咬着牙,她谋划了这么久,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魏楚越笑了笑:“也未必。”
郭梦颖微微抬起眼,看着魏楚越:“什么意思?”
“蔡靖山藏起来的钱,郭大小姐早就拿到手了吧?”
郭梦颖不答。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魏楚越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了郭梦颖身边:“暖暖身子吧。”
郭梦颖颤颤巍巍地勉强支持着坐起身,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那茶水滚烫,可入喉却只是暖了一下子,即便如此,郭梦颖还是贪婪地喝光了一整杯。
魏楚越一笑,取来茶壶又给郭梦颖续了一杯。
“钱虽然是拿到了,但郭大小姐真心想要的却不止是钱银,而是蔡家、甚至元家经营多年的生意和势力,所以才非要那账簿不可,对吧?”
郭梦颖蜷缩着,依然不答。
“秦棠连找到账簿的消息都不曾告诉我,想来其中一定牵扯了许多,若不是你,我都不会知道。说起来,我还是要谢谢郭大小姐的。你绑走了文然,秦棠虽不会拿账簿来赎人,好歹给我了些信息,用以作为交换。”
郭梦颖缓缓抬起眼,听魏楚越的意思,是要合作?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所知道的一切,我要那些银子,我还要蔡氏和元氏的家底。”
郭梦颖手一颤,差点摔了杯盏,魏楚越的贪心丝毫不加以掩饰,他不讲合作,他全部都要。而郭梦颖更加清楚,她现在并没有什么谈条件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