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琅冷着脸狠狠地加重手中的力气,真的下了杀心。眼见周兰木已经翻起了白眼,几乎马上就要气绝,却又突然打了个激灵。
他说话说得极为直白,当真以为自己不会杀他么,还是……另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管有什么阴谋,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现在满心只想置他于死地。然而就在他这一晃神的功夫,周兰木缓过了一口气,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声调一变,哀哀地唤了一声:“均永……”
因为他太过清瘦,红色的松石链子已经顺着滑进了衣袖,只有这时候才重新落了回来。
况且那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戚琅在一瞬间仿佛被雷击中,惊得全身都在抖。他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紧紧盯着周兰木,颤着声说道:“你……你叫我什么?”
“咳咳,”周兰木皱着眉咳嗽,意识看起来不怎么清晰,然而手中却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低低地又重复了一遍,“均永……你……当真要杀我?”
“哈……”戚琅瞬时便松了手,他看着周兰木,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是大悲还是大喜,最后只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混乱地说,“你……你竟然……”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逼近了自己的喉咙。
不可置信地低头,他看见周兰木突然一改方才迷糊的样子,眼神清明,手中持着一把手中不知从何处来的匕首,抵着他的喉咙。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因为被掐得厉害声音还是哑的,面上虽然带着笑,却冷得一丝温度都没有:“长公子……要和我叙叙旧吗?”
有人声自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似乎有人进了密道,正在四处搜寻,戚琅的面色一分一分地白了下去:“是楚韶?你……你疯了,他知不知道你是谁?”
周兰木回头看了一眼,并不答他的话,和从前半分不像的桃花眼脉脉含情:“他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其他的,就不劳长公子费心了。”
*
素芙蓉也不知道卫叔卿什么时候在金庭宫修了这样一条密道。
密道并不长,出口就玄乐大道上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中,她扶着卫叔卿从枯井当中爬了出来,才问道:“卫公……我们现在往何处去?”
“先回府,回府。”卫叔卿年事已高,在不透气的密道当中走了这一段时间,不免有些头昏眼花,只步伐踉跄地往外急急走去。
“府中肯定也已经被人包围了,”素芙蓉搀着他,道,“我们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我府中有家兵……”卫叔卿弯着腰,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况且,况且……还有机会,快,我们先走!”
素芙蓉跟着他,从那间普通的客栈中出来,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条小路,一边走一边抖落着荷包中聂太清送的香粉。卫叔卿平日心细,今日像是真的着了急,竟半分都没有发觉。
果然,在尚未到卫府的时候,素芙蓉便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唇角无声地扬起一个笑容,面上却惊慌失措,她慌里慌张地挡在了卫叔卿之前,用一种急切的语调道:“卫公,有人!”
她刚刚说完,便被一把拉到一个怀抱当中,脖间被抵上了一把短刀。素芙蓉嗅着聂太清身上淡淡的荷花香气,差点笑出声来,却还要装出一份样子:“卫公小心!”
“卫公……这便是你新认的小女儿么?”聂太清漫声说着,把手上的刀又逼近了几分,“倒是……漂亮得很呢。”
素芙蓉心中吐槽,哥哥竟然拿刀背抵着她,不怕被卫叔卿看出来,做戏也不做全套些。
“放开她!”卫叔卿沉声喊道,“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好了,不要伤她!她是无辜的!”
“好,”聂太清冷声道,他其实平日里几乎没有疾言厉色地说过话,“那我问卫公几个问题,你若跟我说实话,我便不伤你这便宜女儿,如何?”
卫叔卿愣了一愣,似乎在沉思,聂太清眼神一冷,把手中的短刀又逼近了些。素芙蓉很配合地发出了一声痛呼,眼泪随着簌簌而落:“卫公不必……不必管我……”
“你问!”卫叔卿伸着手,似乎是想阻止他,但他周围人太多,又让卫叔卿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咬牙切齿地说。
“好,那便要卫公说实话了,”聂太清拉长了语调,慢条斯理地说,“卫公……定风之乱前,是你买了夜蜉蝣的生意,去刺杀太子殿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卫叔卿竟是愣了一愣,随即道:“不,定风之乱前,我曾想寻夜蜉蝣帮忙,但他们并未接我的生意,从那之后便没什么来往了……谁想杀他,我也不知道。”
聂太清略有诧异,他转了转眼睛,随即接口说道:“一派胡言!若非夜蜉蝣,定风之乱之时,玄剑大营未回中阳?你逼宫的兵力,是哪里来的?”
卫叔卿冷哼一声:“我自有……我的法子。”
“卫公这是想要诳我啊,”聂太清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叹道,“若卫公这么不真诚,我们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灌溉营养液~
寒鸦春草×10;今天想吃哈密瓜×2
以及被boss玩弄的俩男人都要死了,boss出场好久了,马甲埋得比较深
掉马进度3.5/5
第81章 罪己宴
素芙蓉偷偷伸手,在聂太清手上掐了一下,聂太清眉头一皱,还没反应过来,素芙蓉便自己“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抬起头来看着卫叔卿,泪流满面地哽咽道:“卫公不必管我,快……快走。”
卫叔卿又急又气地看着她,硬着头皮道:“不要动手!这女子无辜!我说便是了——”
他抬起头来盯着聂太清,表情讳莫如深,面上笼了一层阴影,声音也是沉沉的:“只怕我敢说,你们不敢听……我的兵力哪里来的,你们不如……去问先帝罢。”
聂太清猛地瞪大了眼睛,却听得卫叔卿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去问先帝,为什么不认他的私生子,白白让我捡了便宜啊?”
“你什么意思?”聂太清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听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不要以为信口胡说就可以……”
“先帝尚未登基之时,东巡入云……”卫叔卿咬着牙,低低地说道,声音似哭似笑,“得老烈王一女,名为春华,爱若珍宝……”
这些尘封在心底的旧事被他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反而有说不出的畅快:“很快他便发现春华夫人有孕,欣喜若狂,甚至想放弃前程,守着她过一生……哈哈哈,可谁知道,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皇上一道旨意,竟然赐了门婚事、封他做了太子——前程和女人,到底要哪个好呢?”
“这种时候,先帝又醉酒宠幸了当初春华身边的侍女、如今的梅夫人,春华知后死活不肯跟他回中阳做妾,”卫叔卿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先帝一怒之下,失手把春华杀了,随后急匆匆地回了朝……”
“那孩子呢?”聂太清问道。
“孩子?”卫叔卿扫了他一眼,道,“他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好心,把那孩子救了下来,那孩子现在恐怕就是一缕孤魂野鬼了。我偷偷地把那孩子带回了卫氏,养在我膝下,告诉了他他的身份,想让他以后帮我一起干掉风禹……也怪我不当心,六七岁的时候让他跑了,不过这孩子当真争气,定风之乱前便回来找我,送了我一支军队……”
聂太清往后退了一步,巨大的震惊淹没了他,让他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问:“那……后来呢?他借给你军队以后便不见了?”
“我怎么知道?”卫叔卿反问道,“定风之乱后他带着他的军队悄无声息地便走了,什么都没跟我要,真是省心啊……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谁知道他是什么人,去了哪儿?”
聂太清紧蹙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卫叔卿语调一转道:“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你想怎么样?”
“我也不能怎样,但是要委屈卫公跟我们一同回去了,”聂太清定了定神,说道,“放心,我家公子叮嘱说不能杀你,我们不会暗下杀手的。”
“呵,你们家公子,真是好大的气魄。”卫叔卿站在原地没动,手在宽大的衣袖中摸索,声音却有说不出的阴毒,“当初春洲台上那一箭没要了他的性命,真是憾事……”
聂太清眼尖,注意到他似乎从衣袖中摸索到了什么东西,可他尚未来得及出声,卫叔卿便把衣袖中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扔,随即一把拽过素芙蓉,想要重新回到方才的客栈去。
眼前一阵辛辣,刺得睁不开眼,聂太清后退了一步,暗道自己不仔细,口中却喊道:“不要让他跑了,动手!”
随着他的话语,卫叔卿突然感觉怀中一阵冰冷的刺痛。
不可能,怎么会追得这么快……方才没有看他们带弓箭来,那辛睛散该让他们看不清一阵才是,怎么会……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边拽着的素芙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刀,毫不客气地照着他肋下捅了一刀,虽不是致命的地方,但也痛得紧。
他看她面色飞扬,哪里还有半点那个文静大夫的样子。素芙蓉拔出了那把刀,抹了抹刀上的血,一脸不高兴地喊道:“哥,你这次可太不当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