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传回主营后,愣是叫那将领在三伏天里出了一身冷汗。之前跟个蝈蝈儿一样成天叫唤个不停的骑士恩维也终于闭了嘴,面色惨白地坐在桌边的软榻上,目不错珠地盯着桌上的部署图,那眼神恨得仿佛要把那层薄薄的纸给烧出两个窟窿来。
“阴险狡诈!”这是恩维骑士在沉默良久之后发出的第一声总结性的谴责。
那将领面沉如水地道:“兵不厌诈。”
恩维愤恨地一巴掌砸在桌子上:“那你说要怎么办?!”
“这城不能入,”将军沉沉地道,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经历,面色隐隐有些发白,“如果他们真的故技重施……那这城里可能不仅埋了成千上万的灵能炸药,还有灵能炮……甚至还有伏兵,不把我们尽数引进去绝不罢休。”
恩维有些惊诧地瞪大了眼,默默吞了口唾沫:“你……是说真的?”
将军点了点头:“前方斥候来报,城门上的灵能炮一架都不剩,而且不仅是灵能炮,城墙之上所有的灵武全被运走了,骑士大人……您何曾见过有这样逃跑的?”
“……”恩维细细一想,越发觉得毛骨悚然,“那将军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屯守不前了吧?”
将军拧着眉头沉吟一阵,低低地道:“绕道而行,从两翼夹击。”
恩维眼珠子一转,立刻一拍手,果断道:“好!就依将军所言!”
倒马关的城楼里,东笙摘下了左眼前的白晶镜片,揉了揉眉心:“啧,不上钩啊。”
往生坐在他旁边帮他倒了杯凉水,面上丝毫不显得意外,翻了个白眼道:“故技重施,人家也不是傻子……现在好了,这三关他们进不来,你也回不去。”
东笙一口喝干了一杯子的凉水,顿觉一阵透心凉,笑了笑道:“那不挺好,之前守得累死累活他们还跟不要命似地攻城,现在咱不守了,他们反而倒不攻了。”
“我的小爷爷,您可长点儿心吧,”往生白眼都要翻到天灵盖上了,十分不耐烦地又给东笙倒了一杯,“要是人家绕道夹攻我们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你可别再往后退了,这北境没什么人你可以随便打,再往南到了人多的地方就要生灵涂炭了。”
东笙端起杯子晃了晃,不疾不徐地道:“他们要是不绕道夹攻,那才难办了呢。”
往生微微一怔,一时摸不清他的意思,而就在东笙悠悠开口准备解释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一小兵敲了敲门。
往生问道:“怎么了?”
门外那小兵道:“回禀殿下、往生大人,卓小公子求见……说是已熟读兵书,愿两位大人亲验。”
往生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道:“不见!”
东笙挑了挑眉毛,十分幸灾乐祸地乐呵道:“哟,不怕伤人家自尊啊?”
“小子不懂事,哪能由着他瞎折腾。”往生铁面包公似地毫不留情道,“眼下大战在即,验什么验,你得让他知道什么叫时机什么叫场合。”
东笙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表示这个冷屁股给得实在妙哉。
“对了,”往生似是想起了什么,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该不会真的在城里埋了炸药吧?”
东笙嘬了口凉水,叹了口气道:“哪能啊……那你也信?孤又没疯,哪有在自家疆土上埋炸药的?”
往生眯了眯眼:“那……”
东笙道:“把炮架子拆了贴地轰的。”
反正也没人进去看。
当天晚上,灵鬼大军分成两股十万从西边偏关绕道,另外十万从东部平原绕。
然而西面山路崎岖,灵鬼大军就算再怎么不眠不休,也花了一天半才到偏关——然而此时,偏关早已有伏兵剑拔弩张地等着它们到。
毕竟沙安之于华胥,终究是外人,再怎么强悍也是人生地不熟,更何况是那些从来不用思考的灵鬼。三关之后的偏关与宁武关之间多山多峡谷,是最容易设伏的地方,东笙提前派往偏关与留守宁武关的人加起来才堪堪到两万,两面一夹击就能四两拨千斤地将那十万灵鬼打得七零八落。
可灵鬼是不会传消息的,沙安人又没有灰鸽,斥候来回两趟才把消息传回了后方主营——而此时又已是两日后。
沙安人来不及召回从东部平原绕道的十万灵鬼,撤退的令刚刚下去的时候,这十万灵鬼已经和华胥主力交上手了。
【作者有话说:亲们有没有评论啊?一个人写好寂寞啊。】
第123章 伺机
京畿皇城外最气派的院子坐落于南北向主路旁,能在华京这寸土寸金的繁华之地占足足十五亩的好地,正门两丈高,顶上覆着华京最好的琉璃作坊造的青釉琉璃瓦、檐上蹲着五脊六兽,两扇开合的大门是从东南洋运来的黄花梨整木……若不是不合礼法,几乎恨不得要把门口的石狮子给换成麒麟。
而在这座气派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儿长近八尺的门匾,据说那字是当今圣上亲自给题的——“蒋府”,题于十五年前冬月廿二日,也就是如今小公主的诞辰。
这一天大清早,大街上就传来了雷霆般的马蹄声,那声音极其霸道,横冲直撞地打破了帝京城繁华的安宁。
“借道——”
来人身着一件湛蓝色的锦衣,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胯下御着一匹满身肌肉疙瘩的黑鬃灵驹,风一般在笔直宽敞的主街上穿行而过。由于此人嗓门儿极其洪亮,路上人远远地就听见了动静,连忙唯恐避之不及地给让了道。
一般来说,用得上这种品相的马的,多半是送急件的,至于为什么不用灵鸟传书来送,也大概就是因为这送的内容绝不能走漏风声,毕竟灵鸟再灵也是个畜生,还是个假畜生,不是没有可能被人拦截。
这人直奔蒋府门前,连口气都不歇,在大门前勒缰勒得马都立了起来,翻身下马再快步奔上前去叩门的动作几乎可以说是一气呵成,而里头的人也没有让他等太久,他才一叩,便有一老奴给他开了门,将他迎了进去。
蒋坤正在前厅接待言御史,话语间刚刚谈及那位远在西疆的准驸马,没想到竟是说曹操曹操到,谈话间那老家奴便引着西疆信使到了蒋坤的面前。
信封火漆上印的戳儿正是那聂侯爷聂凌风的私印。
“蒋大人……这信上,说得都是什么啊?”言御史伸长了脖子够着要去看,却被蒋坤给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蒋坤佯装没有听见他说什么,抬手挥退了旁人,面色凝重地兀自把信读完,仿佛是在沉思什么似的在心中斟酌一番,拣着回答道:“是太子殿下要向聂侯爷求援。”
言御史顿了一下,又低低地问道:“那聂侯爷他……是什么意思?”
蒋坤“哎”了一声,将信倒扣着放在了桌案上:“自然是要去的,眼下太子殿下有四境兵马节制之权,违抗军令……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可既然聂侯爷专程写了这封信,那便必然不只是要告诉他自己有多听太子的话,言御史知道这其后肯定还有玉要引,便从善如流地给抛了个砖:“不过聂侯爷虽说有军令在身,可西疆地势崎岖,也没必要真的赶得太急。”
“言御史这是哪里话,”蒋坤语气听似责怪,可脸上却没有一丝愠色,“贻误军机也是大罪,聂侯爷向来兵贵神速,可不能坏了名声。”
言御史眯了眯眼:“那蒋大人的意思是……”
蒋坤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厅外的院落风景,低沉沉地道:“若是路上遇着了西北敌军,被不慎偷袭,力不从心,那也没人能怪罪得了侯爷了。”
言御史闻言垂着眉眼细细想了一阵,后又轻轻地“嘶”了一声,两手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搓弄着,几次三番神色为难地欲言又止,皱着脸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此计虽是万全,可万一北疆真的出了事……那你我可怎的担待得起啊?”
蒋坤不动声色地幽幽回眸瞥了他一眼:“言御史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北疆出了事,那是太子殿下镇守不力,于你我何干?”
言御史顿口无言,毕竟这么多年来,虽说朝廷上的各种明争暗斗他都掺过一脚,宦海沉浮这么些年,说他是虚以委蛇也好,心怀鬼胎也罢,但真正要涉及到江山社稷的事,他终究还是怵了——毕竟别的事明推暗就的也就罢了,这搞不好就是千古罪人,要遗臭万年的。
他当初选择跟随蒋家,也不过就是想图个现世平安富贵而已。
聂蒋本就是世交,而聂氏日后又是公主的夫家,如今聂凌风和蒋坤以及公主皆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蒋坤的意思就是,让聂家军在驰援的路上佯败于敌军,也就是要让东笙没有援军。
说白了,就是要借刀杀人,让东笙彻底回不来。
言御使心里忐忑不安,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出了满手心的汗,更不敢抬眸看蒋坤,缓了半晌才虚虚地道:“可毕竟古人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言大人!”蒋坤扬声打断道,“记住了,若是北疆有了什么闪失,抑或是太子殿下有了什么闪失,那皆是因为太子殿下思虑不周,御敌不力,于你我、于公主皆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