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救他……他受伤了……”
秦筝头昏脑涨,原本因为无相般若那急调全身内力的法门用完之后,体内真气直撞冲击着五脏六腑让他立马晕了过去,可是还没晕多久,在河水里滚了几个来回,心里又焦虑着温庭云的伤,撞了个满头包后就醒了,期间还渡了几次气给温庭云,现下看着闸口渐渐泄进来的天光,他心弦一松,彻底脱了力。
“可算是把你们等回来了!”
苏耽和傅严把人扶起来,顺手把牵机索和腰带都给卸了,看见温庭云前胸还在渗血,苏耽眼疾手快地给他封住了血脉,喂下一颗药丸,“怎么搞成这样?捅穿了?”
“右胸的剑伤最严重……还有那个吸血的虫子……苏耽……”秦筝强撑着坐起来,突然喉头一股腥甜,呕出了一大口黑血。
苏耽吓了一跳,赶紧给秦筝号了个脉:“你别急啊,咱这大夫多着呢死不了,温庭云这小子命大得很,右胸就是看着伤重,只要没伤到重要的脏器就能治,那血虫吸他的血就是找死,我保证给他……”
话未说完,苏耽脸色阴沉下来,古怪地看了秦筝一眼:“秦筝你——”
秦筝瞪了他一眼,摇摇头叫他别说,“水里撞到头了,没事,快给他止血。”
苏耽和傅严把温庭云扛到宽敞的地方,放平身体,撕掉上衣检查伤口时,围观的人无不触目惊心,他全身大小伤几十处,有刀砍的剑刺的还有火燎到的,渗血的伤口被一个个吸得饱饱的血蛊附着着,傅严光看一眼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这蛊虫能强行剥离宿主么?九爷被这些小虫子吸干了可怎么办!”
“不懂就不要乱发言,”苏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他,随便一挥手就把小虫子给打飞了,“看见没,就这么简单。”
傅严差点“哇”了出来:“不愧是医邪,徒手剥虫,厉害厉害。”
“咱们老九百毒俱全,血蛊吸他的血,还没把人吸干自己就被毒死了。”张穆远蹲下,捻着手帕帮苏耽打虫子,轻轻叹了一声,“他把自己搞成这样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只能说是色令智昏了呗。”苏耽从鼻子里哼着气,熟练地给他做简单的止血处理,秦筝就这么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他不懂医道,不过看着渐渐止了血的伤口多少放下心来,劫后余生,大家心里都松泛了不少,是以才敢稍微调笑几句。众人七嘴八舌的,他也听不大清,就这么看着温庭云微微起伏的胸膛出神。
百花宫的人也聚了过来,刘虞一看秦筝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太对,她不由分说地在秦筝身上点了几处关键穴位,压低声音问他:“你这么不顾惜自己,可知没多少资本给你败了?!”
她从来不会疾言厉色,可秦筝的脉象让她胆战心惊,“他们说曲尘有解药,拿到了吗?”
秦筝苦笑着摇摇头:“哪有什么解药,二姨你们都没办法,他区区一个南疆小国更不可能有了,没事,我还有精神呢。”他揉了揉自己的肩,想故意做点什么轻松的姿势让人放心,“就是被撞得身上疼,这会儿缓过来了,你看我还……嘶——”
秦筝刚想站起来,五脏六腑一阵抽疼,他龇牙咧嘴地被刘虞给按回原地,刘虞声音有些哽咽,“别逞强了!你……没多少时间了。”
“别告诉他。”他抓住刘虞的手,低声恳求。
刘虞苦着脸:“我瞒不了多久。”
秦筝:“那就能瞒多久瞒多久,劳烦二姨给我开点补气活血的药,吃了脸色红润的那种,我就熬一熬吧。”
“不可再与人动武,还有,亏了的身子是补不回来的,现在消耗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既然仇已报,神教的事也尘埃落定,你需要精心将养着。”刘虞用手绢轻轻帮秦筝把嘴角的血迹擦掉,眼睛红红的,“二姨用尽毕生医术,恐怕也只能让你撑三个月。”
“够了。”秦筝淡淡地笑了一下,握着刘虞的手,“多谢二姨成全。”
捆在同一条牵机索上的人动了动,咳了几口水出来,转醒了,曲尘努力强撑着想爬起来,可四肢无力,刚撑起来一点就又栽了回去。
对治病救人帮不上什么忙的四谷主张穆远,目光被这位全身湿透,头发凌乱不堪的国师大人给吸引了过去,他蹲到了曲尘身边,扫了一眼曲尘手腕上的剑痕,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张穆远淡淡道:“你别费这个劲了,国师啊,成王败寇,认命吧。”
曲尘愤懑地掀起眼皮瞪着他,又移过目光,落在秦筝专注的背影上,那个人的眼里,从今往后,永远,也只会有温庭云一个人了。
他垂下眼眸,脑门磕在雕龙画凤的桥面上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只留了一地的凄凉,和拼都拼不起碎成了渣子的尊严。
在他身后还有不少被大水冲过来的丘池人,地藏神教的人早就等在了这里,等丘池人醒过来,刀剑早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全部杀了!”大谷主当即发话,拿着刀就要过来砍曲尘的脑袋,却被张穆远拦住,他用下巴指了指曲尘身上的伤口道,“这剑法精妙,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可出剑的人只伤他经脉而避开了命门,大谷主稍安勿躁,他人已经废了,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再站起来,与其立即杀了泄愤,不如问问为何要剑下留人。”
张穆远歪着头看过来:“秦筝,你留他一命,难道只是于心不忍么?”
还没等秦筝说话,大谷主阴阳怪气道:“他非本教之人,问他做什么?难道杀个人本谷主还做不得主了?”
张穆远春风和煦地笑笑,“若是从前,自当听大谷主的吩咐,不过从今往后,我们也该听教主的意思了。”
众人循声望过来,都是一脑门雾水,孟长令往前一步,冷笑一声,“哪里有什么教主?温庭云么?那小子半死不活的,要做也轮不到他!”
“九爷从来就没想过要当教主。”张穆远走到秦筝身边,笑眯眯地问道,“秦公子,恕在下多嘴问一句,这通天桥是谁打开的?”
秦筝不想参与神教的权力斗争,之前苏耽帮温庭云交代的那番“遗言”他听得出来,温庭云早就盘算着这教主之位是要留给自己,那时候温庭云以为自己回不来,又怕秦筝大仇得报,广寒名誉扫地后,秦筝依旧身份位置皆尴尬而难以自处,故而一边安排苏耽带人去百花宫想办法解毒,一边把这大位的归属安排好了。
秦筝一想起这个就有股火气窜上来,这臭小子是恨不得把他后半辈子的所有事都自作主张地安排好,丝毫没有考虑过,吃好喝好,万事大吉,身边缺了他,秦筝怎么心安理得地去享他用命换来的福?良心喂狗吃了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吧!
“是谁打开的不重要。”秦筝有些生气,忙不迭从怀里拿出了那块黑黢黢的石砚,递给张穆远,“这是你说的通天桥的‘钥匙’,是他拼死才拿回来的。”
“那就是了。”张穆远没有接那块“烫手山芋”,转头对着所有神教的弟子道:“黑曜圣令一出,九谷归一,教主出世,我教众弟子皆无异议吧?”
“无异议。”
他突然恭恭敬敬地对着秦筝行了个大礼:“万花谷谷主张穆远,携麾下教众,恭迎教主秦筝,回归神教!”
“恭迎教主!回归神教!”
“恭迎教主!回归神教!”
早在他们二人还没回来之前,苏耽就已将温庭云一番安排告知了众人,于是大家好似突然心有灵犀一般,纷纷跪下参拜。
秦筝焦头烂额道:“是温庭云拿到的黑曜圣令,也是他为你们打开了通天桥,前前后后都跟我没有关系,你们……”
苏耽和傅严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样带着九谷和七谷的人,在秦筝面前跪下。
“无忧谷前谷主苏耽,代谷主温庭云,恭贺教主回归!”
“鸣音谷谷主傅严,恭贺教主回归!”
齐刷刷跪下的人越来越多,其他几谷见到如此也顺势而为,秦筝无端觉得自己莫名被人拱上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何况,如今能得来的一切,都是温庭云一点一点用命给搏回来的,他怎么可能去坐享其成呢?
温庭云还在生死边缘挣扎,被人捅了个硕大的窟窿还没转醒,这边就要顶了他辛苦得来的东西,去做什么劳什子教主,秦筝愤愤然地想:再是个落难凤凰不如鸡,要饭要了三个月,我秦筝还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哪能坐享其成,偷鸡摸狗地把人好事儿给扣自己身上。
他不由得在心底怒吼一声:我秦筝就是饿死,从断水崖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去做这个教主!
“哥哥……”
秦筝正郁闷地不知道怎么去回绝,突然听见温庭云低低地唤了自己一声。他赶紧过去,见人终于醒了,也顾不上这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赶紧把他手紧紧地握着,柔声道,“醒了?哪疼么?苏耽你赶紧过来看看!”
温庭云挂着一丝轻松的笑意,任由秦筝把他扶起来,舒舒服服地躺在怀里,“你别急着管我,这么多事,安排清楚了么?”
方才迷迷糊糊听见大家的呼声,温庭云大致猜到秦筝在纠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