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尘无视了温庭云一双要把他瞪出血的眼睛,顺手安抚着炸毛的团子:“让本座带着东西全身而退,反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事成之后本座将解药的方子给你,保他无虞,本座也不会再多纠缠。”
温庭云一哂:“国师轻描淡写几句话,觉得我会信么?苏耽那老东西功体虽差,用毒的本事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比得上,他都无法,你又有什么能耐?”
“他不也中了本座下的蛊毒,让你醉生梦死了一回么。自然,用毒还是他厉害,可南疆盛行巫蛊,本座既然敢说就一定是有法子的,卫冰清要不是靠着本座的蛊虫续命,你以为他到如今还站得起来?”
若是真的,刘堇栀应该是在发现卫冰清诡计的时候就已经下了毒手,中毒时间比秦筝长得多,如他这般损耗早该没命了,温庭云摸索着寒牙的刀柄,沉吟起来。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火雨,沟槽接连被卫冰清砍断,火油源源不断地往下滴,带着火星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烧着了好几个活人,地面的油污也越积越多,人都挤在一处打得双眼发红,没功夫注意脚下,已然蹭得到处都是。
秦筝挂在穹顶上,单脚撑着一个已经被砍断的沟槽不至于让这一根也泼油,卫冰清还不罢休,又朝另一边劈过去,秦筝无法只好用手端平,让沟槽垂直下落:“避开!苏耽!扯块布来裹上别漏出来了!”
他后脚跟一打,“咣当”一声沟槽落地。
“嘶——”
刚才只是轻轻地扶了一下,手上已经烫了好几个水泡,秦筝撕下一片衣服把手暂时包了起来,提着断虹又跟卫冰清过起了招。
“布?我上哪给你找布去!”苏耽差点被火油浇个满头,拍打着身上的火星把周围的人都挤开,瞥见棺材上半悬的伦组,二话不说奔过去扯了一块下来,“这就一块儿裹尸布,用完就没了,再往下掉我可没辙!”
苏耽扯着嗓子大喊:“速战速决啊大俊兄弟,这马上就跟油锅一样了,咱们可耗不起!”
秦筝瞥了他一眼,大吼:“把人都疏散,去暗河道,全挤在这儿迟早完蛋!快!”
趁着他分心,卫冰清突然一剑刺了过来,秦筝一惊,脚下猛地踩住沟槽往身后退了过去,剑擦着他的咽喉而过,在肩膀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啧……毕竟是他的师父,卫冰清狗急跳墙必会使出十二分的气力,死也拉个垫背的,再这么耗下去,秦筝是要把自己断送在这里呢。”
丘池士兵把曲尘簇拥在身后,一点点往门外退。
“子卿!”秦筝反手出剑佯攻,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了卫冰清腹部,把他蹬出几丈远,艰难地偏过头对着温庭云喊道:“这边不需要你操心,你信我,别让丘池人得逞就行!”
说话间,卫冰清爆喝一声,剑气如暴雨如注朝着秦筝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那凌厉逼人的剑意被断虹打开,四散到周围摇摇欲坠的沟槽上,只听见铜器清脆的声响,随后此起彼伏的“咿呀”声,沟槽有的拦腰被截,有的承受不住重量生生折弯了,整个穹顶开始瀑布似的往下面倾倒着油脂,而方才还一小团的火势沿着油污一路烧成了火海。
卫冰清撞在了墙上磕得头破血流,仿佛个血雨罗刹似的发了疯的要取秦筝的命门。
“你也曾是广寒弟子,竟要逼得我将它百年荣耀都葬送了!为什么秦筝!为什么是你,为师养育你二十多年,你和你娘为什么如此绝情!!!”
“我哪里对不住你了?”秦筝宛若游龙似的穿过了卫冰清的侧身,在他肩上还过去一个血淋淋的剑痕,“一条命换你言不由衷,老天眷顾让我没有死透,才知道你苦心孤诣的算计,让我彻底没了爹娘,连小妹也因此而枉送了性命。”
秦筝理直气壮地又反问了一遍:“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
“不忠!不孝!”卫冰清狂笑不止:“不忠不孝啊!”
“我不忠不孝,那你呢?!”
秦筝横剑一劈,划破了卫冰清的后背,“为尊上者,视人命如草芥,是为不仁!”
卫冰清反手使出金刚掌打到了秦筝的胸口,他呕了一口血出来,直接啐到了卫冰清脸上,又以雷霆之势划了卫冰清胸口一剑:“为人师者,教唆弟子残害同门,排除异己屠戮无辜,勾结外敌犯我中原,是为不义!”
卫冰清还欲挣扎,被秦筝从身后一剑捅穿了腹部。
“我不忠不孝,你不仁不义,一起死了才好,卫冰清,我送你先去一程。”他猛地把剑抽了出来,卫冰清受力飞出去几丈远,虚弱地勾着壁上的沟槽喷了几口血。
“到了下面,该偿还偿还,来世好好做个人,这辈子的恩怨情仇,就此一笔勾销了吧。”
秦筝脚下担着突起的一块铜勾,因为运气太急,瞬间爆发了大部分内力,他现下有些颤抖,五内急火攻心,那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险些要站不稳了。
卫冰清一双怒眼红得似火,周身鲜血不住地喷涌,他刚要开口,却被血狠狠的呛了好几下,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气,却也把五脏六腑还在滚烫的鲜血全都推挤到了体外,顺着秦筝戳出来的几个窟窿,流过了他雪白华贵的掌门袍,滴在了下面熊熊燃烧的烈焰里。
“啊!啊!!!”
他不死心,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猛地朝秦筝掠去,秦筝无奈地叹息一声,将断虹掷出,劈断了最后一根维系莲花座灯的铜索,卫冰清已无力躲避,巨大的铜灯正正地砸在了他身上,顷刻间连人带剑砸落下去。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和木头折断的声音,那铜座垂直下落结结实实砸在了大殿正中央,圣女墓的棺椁被砸得粉碎,神龛彻底垮了,铜座里轻描淡写地洒了几滴火油出来,瞬间点燃了座下所有的牺牲品。
同一时间,丘池人组成了人墙将温庭云等和曲尘隔开了,曲尘见卫冰清彻底败了,大势已去,迅速往甬道里退去,温庭云有些留恋地撇了秦筝一眼,见他终于大仇得报放下心来,来不及跟他多说什么,只能匆忙跟身后一脸慌乱的苏耽交代了一句:“哥哥说什么你们听吩咐就好,一会儿去暗河,他知道怎么出去。”
苏耽听着不对,赶紧问:“那你呢???”
“曲尘有解药,我要想办法搞到手,要是我没回来,你们不用等我。按原计划做就是,事成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把秦筝送去百花宫,和千日红想办法帮他拔毒,他要是不肯你就是下毒把他药翻了也得给我扛过去,听见没有?”
苏耽一愣一愣的,怎么听怎么像遗言,这叫他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温庭云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九谷交给你了。”随即腾空踩着众人的人头,提上寒牙便追着曲尘而去。
苏耽一着急伸手去抓他的衣角却扑了个空,看着他瞬间消失在尽头的黑衣茫然无措:“臭小子……臭小子你这是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倒是挺得住,你这位大俊兄弟不跟你一起死了才怪呢!”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金券就快要淹没在一片火海里了,秦筝缓了好一会儿气才从铜勾上下来,人都疏散出去了,外面吵吵闹闹的,退出去的人还在逼仄狭长的甬道里同丘池人打的依然不可开交。
青铜铸造的莲花灯,浮在穹顶固然好看,这么沉闷地砸了下来,内里漂着一层又黑又混浊的油脂,让人再无惊艳之感。
何况在莲花座下,是圣女碎成了齑粉的骨灰,残破成渣的棺材板,还有被砸成了肉泥的卫冰清。
秦筝虚脱一般地盘腿坐下,盯着卫冰清身下那滩越渗越多的血出神。
“我早就没话跟你说了,你不用瞪着我。”秦筝懒得看他,瘫坐在原地喘气,“我就是累了,歇会儿,顺便等着你断气。”
“……”
卫冰清挣扎地扭了起来,巨物压碎了他所有的脏器,双眼因为过力挤压布满了血丝,比常人的鼓出来一倍不住,看着着实吓人。
“广……寒……”
卫冰清说完这两个字,吐出一口模糊不清的血肉,眼神变成了哀求,幸免于难的右手血淋淋地朝着秦筝抓了两下,又无助地垂在地上。
秦筝明白他什么意思,现在他除了求自己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留着广寒门楣,是败落是凋敝,只要留着就好,是么?”他淡淡看过去一眼,卫冰清已无人样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自己,秦筝又问,“想要我保住它?”
卫冰清用尽全身的力气点头:“唔……唔……”
“秦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请随属下去往暗河那边暂避。”傅严一直在门外等着秦筝,见他迟迟没有出来,火又有越烧越旺的架势,只好进来催他。
“这就来。”秦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整个金券像蒸笼似的,他额上的汗和血顺着脑门流到了眼睛里,也顾不得擦,身上的衣服全是油污和血迹,已经不能再狼狈了。正要抬脚离开,不知是处于什么莫名的心态,他还是脚步一顿,转身俯视着卫冰清将死的眼睛,“好,我答应你,留着广寒,不会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