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汗如雨下:“容越长老发过信标,守卫也看见了,不知闯进来了什么人把传信的人都杀了,方才巡守的人发现了尸体才知道出事了,而且……”他抹了一把汗,“断水崖炸开了一个口子,那边的人顺着口子已经过来了。派出去巡逻的两队人马死在了入口,大人……来的人不少,可是现在根本找不到他们的下落,许是……藏在了什么隐蔽的小道里,不知何时会找到这里来。”
小雪貂感受到主人情绪急变,意识到事态严重,默默地从手臂爬回肩头坐好。
“你去,把外面驻守的人马调一半过来守着金券,不管路上遇到谁的人,”他阴冷地瞥了一眼卫冰清,“就地斩杀。”
“是!”
卫冰清吃了小药丸,脸色好了些,见曲尘也是被人摆了一道,而且比他知道的还晚,他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就算自己是没什么还能跟他争个高低的资本了,他曲尘不也马前失蹄,进退两难么?
半斤的八两,还耍什么威风。
“师父!!!!师父!!!!!救我,救我啊救我……救……”
乍闻断断续续的惊呼,宿涵惊慌失措地推开了守在金券门口的人,冲进来径直朝着卫冰清而去,曲尘嫌恶地瞪了他很大一眼,却见这人失心疯似的,双瞳无神,嘴唇微张挂着些口涎,头发都蹭乱了,上面插着些枯草,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卫冰清面前,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师父救我!救我!!你告诉师妹,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
卫冰清这边还一脑门事没理清楚,正愁着要怎么跟曲尘周旋下去,自己这个窝囊徒弟跑进来就哭哭啼啼大叫大喊,让他更加没有颜面,他踹过去一脚,“你发什么疯病!!”
宿涵迷迷瞪瞪地被踢开了,又跑回去死死地揪住卫冰清的裤腿,痛哭流涕,“师父!!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那是你的女儿,亲生女儿!你跟她说,你好好跟她说她一定会听的,她听了就知道不是我的错了不会要我的命了!”
挣脱不开,卫冰清镇定了会,沉声问他:“你现在好好把事说清楚,东一句西一句为师听不明白。谁要你的命?你哭哭啼啼的又关雪晴什么事呢?”
宿涵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卫冰清裤子上,断断续续地哽咽起来:“是……是师妹,她……她的鬼魂来找我来了……她来了……我瞧见她了,她说她见过元辰和阿彦,知道是我杀的,师父……”
“师父你做个主,叫她回去,这边完事儿了我给师妹烧纸钱,我忏悔我磕头,我……”
“你说你看见了雪晴?”卫冰清听后觉得奇怪,神鬼之说他自来不信,可如果宿涵口口声声说看见了,而这个所谓的“鬼魂”还能说出阿彦和元辰的死跟宿涵有关,那定是有心人利用宿涵胆小懦弱的性格在故意吓唬他,卫冰清提着宿涵的衣领拎了起来,逼视着道:“你在哪看见的?在哪?!”
宿涵僵成了一个木偶,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着身后,头木讷地转过去,想看又不敢看的盯了几眼门外:“马上就来了,她马上就来了……她说要带我下去……”
“奈何桥好多人等着我,师父……那些人不全是我杀的呀。”
“他们为什么都算到我头上……”
“废物!”
卫冰清见他已经被吓得神智不清,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索性把人往边上一扔,吩咐门外的守卫去看顾秦筝的牢房,就在此时,金券周围的墙壁发出了闷响,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咔嗒”声,像是链条抽拉着什么沉重的物体缓慢爬升牵引,金券顶淅淅沥沥地掉下来许多灰尘,不知哪里来的阴风灌了进来,把四周的墓灯吹得直晃。
“她来了……她来了师父……”
宿涵全身发软,瘫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小涵子?”
只听见一声俏皮的呼唤,宿涵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的。
曲尘猛地抬起头,这声音虽然很细,却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且是从顶上传来的,只见金券的莲花穹顶,自花蕊中心向四边齐齐整整地裂开,四面墙壁也随之缓慢后退,摆放棺椁的墓穴仿佛一个小盒子,拆掉了四面环绕的围挡,空间比之前大了几倍不止,几人孤零零站在中心,墙壁和穹顶还在被什么东西拉着缓慢地退场,不过曲尘目力极好,他循着声儿看过去,瞧见的并非什么卫雪晴的鬼魂。
那分明站着两个男人。身形颀长,一黑一白紧紧贴在一起,黑衣服那个头上梳着小辫儿,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反而显得有些俏皮,坠着些金色的银杏头饰,嘴角向一边勾着,笑得很是诡异,这张俊美无双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愈加锋利,曲尘心里腾起一股怒火,越看这人越讨厌,除了温庭云还能有谁!发现曲尘看见自己了,他松松垮垮地搂着身边的白衣男子,刻意往自己这边拢了下,让那人直接贴在了自己胸膛上。
白衣服这位穿得就有些奇怪了,收腰绣花的长裙,轻薄飘逸的素白锦衣,头发也是随便往后拢了个揪,眉目柔和眼含笑意,却只看他身边人时会如此,曲尘目光落在他身上就移不开了,发着狠又心中惋惜,恼得他莫名情绪不稳,即便是下了蛊,这人身热情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也未曾这样看过他,哪怕施舍一眼都不肯,曲尘磨着后牙,低且无奈地轻唤了一声,“秦筝……”
秦筝注意力都在宿涵身上,没理曲尘,倒是温庭云把手从人肩上滑到腰间,极尽亲昵地问:“人家喊你呢,不打声招呼?”
秦筝拐了他一下:“别闹。”
曲尘脸已经青得发黑了,一旁的卫冰清刚一看见就明白过来是秦筝在装神弄鬼,他抽出剑便指着二人的方向大喝:“好歹是你亲妹妹,秦筝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竟然利用死者装神弄鬼!!!”
宿涵看过去一眼,发现高处的那袭白衣尤其扎眼,他根本听不进去卫冰清在说什么,只知道现在追着自己而来的白衣女鬼已经飘起来了,还飘到了很高的地方悬空着和他师父对话。
他汗毛直立,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硬是爬过去抱住卫冰清的两只腿:“师父!师父她来了!你告诉师妹……你告诉师妹不是我干的!元辰和阿彦是我杀的……岳师弟也是我害的……呜呜呜……除此之外,我没再干过什么啊!”
“黄龙山祭台死的那些人跟我无关啊师父,我是帮隐悲大师去运了火/药回来,可我不知道是干这个的,我真的不知道是干这个的……”
“虚慈大师死了也不能怪我,那药明明是听你吩咐下的,对,他……是曲尘的药!是他的……”
“为什么都怪我呢?”宿涵用脑门顶着卫冰清的腿,没脸抬起来,泪已经糊住了眼睛,还在自言自语:“梅庄是你叫我烧的……没有死人,幸好没有死人。”
“还有……还有胜义堂……”
卫冰清怒吼一声:“住嘴!你少胡说八道!”他又踢了宿涵一脚,指望能把这个口无遮拦懦弱无能的徒弟给踢醒。
“呵……这才刚开始呢。”温庭云喃喃了一句。
秦筝抱着手笑眯眯地看着疯癫无状的宿涵,捏着嗓子,吊着一口气道:“小涵子,你好像漏了一个人,你怎么不说说,我是什么死的?嗯?”
宿涵顿住,即便吓得痴傻他内心对卫冰清的惧怕也没有减过半分,他抬头惊恐地看了卫冰清一眼,对上他狐疑的目光,匆忙低下头去拼命摇着脑袋。
“你杀了我,宿涵,你亲手杀了我,我是第一个枉死你剑下的亡魂,怎么?不敢告诉他……”
“不!我没有!我……我没有!”
“方才不是承认得好好的?怎么又不作数了,行吧,二师兄……也别耽搁了,你现在就跟我下去吧。”
为了彻底把人吓崩溃,秦筝脚下一点,衣裙翻飞落到了宿涵身后不远处,果然,宿涵眼睛里只见那个白影影影绰绰地由远及近快速飞了过来,没有脚,没有手,一晃就落在了自己后面,他不敢转头去看,生怕一偏头对上卫雪晴的眼睛,他记得那双眼睛,都断了气了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双眼布满血丝,尽是恨意和怨怼……
“师妹……啊啊啊啊啊!!”
宿涵彻底崩溃了,哭叫大喊地给卫冰清磕头:“师父我错了!我认我认!师妹你看着,我给你爹爹磕头!我认!”
“我对你起了歹心,行了不轨之事,还……错手把你杀了,我的错!”他拉着卫冰清的衣袍,头破血流地求饶:“我不想死啊师父,我真的错了!”
卫冰清听完,从后脊凉到了头顶,他也是到今日才知道残害自己女儿的暴徒,竟是日日得见信任至极甚至准备把掌门之位传给他的“好徒儿”。他知道这人懦弱无能胆小怕事,可正是因为如此,卫冰清才靠拿捏着他的弱点,帮自己办了许多不能言说的腌臜事,而他任劳任怨地成了自己手里的刀,双手沾满了武林同道的血,成全了广寒山庄,成全了卫冰清登顶霸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