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和四转着手上的碧玺珠串,心平气和地对已经揭开食盒,甚是自觉地吃喝起来的陆铮鸣道:“吃完就给老子滚出去。”
陆铮鸣头点得干脆,往嘴里塞了一筷子东坡肉,含糊不清道:“今儿轮我当值,你不赶我,我待会也要回去的。”
和四瞄着他发梢间尚未融化的冰雪,心里头突然生了一层薄怒,掺杂着自己也理不清的心思,他歪在狐裘上单手托腮,慢腾腾地问:“怎么,今儿就你一人在这值守?偌大个锦衣卫只能抽出你一个小百户了?”
陆铮鸣筷子一顿,慢条斯理地嚼了几下,就着酒水咽了一口,才朝和四微微一笑:“督主是心疼我呢。”
和四神色一滞,歪着头定定地看了陆铮鸣一会,突然笑了笑:“你叫了为父那么多声爹爹,当爹的也该心疼心疼你这缺心眼的儿子。大雪天里,别人都溜了就你一个榆木脑袋在这吃风饮雪的,舒服是不?”
他那张脸在壁灯得照耀下,一笑起来竟是惊艳得让人错不开眼珠子。
何况是早对他心怀不轨的陆铮鸣,那些个刀光剑影,尸山血海都不及和臻这一笑对他冲击得厉害,得亏他反应极快,几乎眨眼间便定了定心,但心性二字却只定了前者,后者伴随着醇香的酒味荡漾在胸怀里,简直熏得他要醉了。
轻车暖裘,灯下美人,陆铮鸣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个难字。
英雄难过美人关的难。
陆铮鸣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搭在屈起的膝头闲闲叩着,外头咆哮得风雪声在这无边暖意遥远得像在天边,险些让人忘记这大燕的帝京,乃至这大燕的整座江山都已渐要笼罩在凄风楚雨之中。
他呷着细长的壶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和四那双漂亮的眼睛,忽而一笑:“若是真能得你真心疼一疼,别说叫声干爹,叫什么我都是乐意的。”
和四本准备好应对他的满腹讥诮,忽然像被只手蓦地抹去,只留下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想嘲笑他厚颜无耻,不自量力,可是到嘴边的话却被那两字“真心”给缠住了。
他想你这不要脸的狗东西在想什么,一个混东厂,一个混锦衣卫,别说真心,连良心两个字都得藏在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和四上任了这么久,手下的东厂虽然不像他干爹在时那般酷刑重狱,但死在东厂的朝臣百姓并不少,有的是的确自己犯了事,有的却是含冤但又不得不死。
朝里朝外是一张千丝万缕的蛛网,但凡牵上一根丝,都再难逃脱,连和四也不例外。
可是和四看着陆铮鸣那双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很早就注意到陆铮鸣的眼睛比寻常人要更黑沉一些,看久了会发现里面浸着深深的煞气,让人不敢直视。可现在这双眼里只映出自己清晰的身影,几近要溢出来的火热仿佛也将和四一颗埋在风雪里的心给烫热。
和四也拈起一盏酒,慢慢地品着,不仅品酒也品着自己五味成杂的心情,过了一会就在陆铮鸣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时,突然淡淡开口:“看你造化吧。”
也看我自己的造化吧,虽然这大燕山河看着满目锦绣,处处繁华,和四却已从这粉饰太平的盛景中触摸到了一点心惊胆战的摇摇欲坠。
他有种预感,今日云王带来的这个少年只是一个开端,也许明日,也许后日,等藩王们正式入京,现世的太平安稳便会被彻底撕开,露出里头狰狞凶恶的獠牙,朝着九五之尊的皇位,朝着寄生在皇权之上的他……
陆铮鸣本已不抱希望,他早做好了与这个人鏖战拉扯的准备,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就和冰天雪地里有人往他怀里突然塞了一捧炭火似的,直接将他浑身血液都烧燥起来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和四:“此言当真?”
和四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烦,难道看不出来我是一个没和人搞过感情的清纯太监吗?!
但话已出口,再收回已是不可能的,和四敷衍地点点头:“当真当真。”
他心里头慌得要命,第一次和人玩感情,不是玩命,好紧张啊!他干爹从小教他学四书五经,学经世治世,可从来没教过他怎么搞男男不正当关系啊!接下来该怎么做,这姓陆的万一就此提出一些非分之想怎么办,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他要是答应了难道他真要在下面吗???
最主要的是,和四心里头一脸死相,他怕疼啊!(╯‵□')╯︵┻━┻
陆铮鸣得了他一句承诺,嘴角忍不住一个劲向上提。
和四看他自己把自己美得不行,嘴角直抽,抽着抽着也忍不住乐了,借着酒意他稍稍忘记了一些自己精心塑造的高冷人设,轻轻踢了陆铮鸣一脚:“你刚刚砸了灯是想引我过去吧,怎么自己又跑过来了,也不怕叫人看见?”
陆铮鸣坦坦荡荡道:“外头冷,怕你冻着,索性我自己过来就是了。”
和四也勾了一勾嘴角,还想说什么,外头忽然响起了钟声,那是宣告京城宵禁闭门的钟声。这钟声冲淡了车里浓浓的暖意,冷不丁地将和四敲醒了过来,他看着陆铮鸣,忽然不知为何慢慢开口道:“今日城门下的情景你也见着了,”他摩挲着瓷边儿,叹息般道了一句,“先帝的皇子啊……”
这个少年将会在大燕引起多么大的风波,和四几乎都能预见。
他偏着头看陆铮鸣,又踹了他一脚:“你觉得这孩子真的是先帝龙脉吗?”
陆铮鸣被他踹了两次,强行按捺着捉住那只不安分蹄子的冲动,不动声色地也挨过几分,头靠过去亲昵地替他将酒盏斟满:“督主这么问,那便是不相信了他是个真龙子。”
和四捏着酒盏,脸一板:“休得胡言,我可没这么说!”
陆铮鸣看他不说话。
和四讪讪地喝了口酒,没在意刚才那酒壶口是被这姓陆的嘴对嘴吹得:“是有些怀疑,毕竟出现得太突然了,但是以我对云王的了解,他没那么大胆子敢在龙脉上做手脚。”
陆铮鸣:“所以督主猜是其他藩王说动了云王,做这颗探路石子?”
和四立马又摆出“这可是你说的,与我无关”的神情来,又喝了一口酒,砸吧下嘴道:“难说。”
实在难说,要是赵精忠他们,和四肯定巴拉巴拉地倒了个痛快,将这不是东西的云王痛骂一通。可是姓陆的……不行,虽然对他有点意思,可他毕竟是东厂头号劲敌锦衣卫的人,和四有点想和他搞事情,但是不想和他搞着搞着就被事情搞了。
陆铮鸣于是也若有所思地喝了口酒。
和四眼珠子一瞟,望着那酒壶口,又望了望自己手里的酒盏,突然一僵。
陆铮鸣啧了一声:“督主你在这探来探去,无非是想问锦衣卫有没有在这里插一脚是吧。你大可不必如此,以你我的关系……”
“你该滚了。”和四突然拉下脸来,将酒盏往姓陆的怀里一扔,“滚滚滚,老子突然不想看见你了!”
陆铮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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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嘻,这章甜不甜呀~~~~对啦,我想问下,下一篇文大家想看古耽还是现耽呀?现耽应该是灵异悬疑类的叭!古耽可能是仙侠玄幻,或者依旧是设定清奇的宫廷侯爵~如果想看现耽,可以去收藏一下,嗯,我那篇暂定快穿的现耽,我现在不想写快穿,想写灵异了23333如果古耽的话,我就开始构思想文名啦~~~~
第45章 真龙非龙
然而最后,陆铮鸣非但没有滚蛋,反而乘着和四的青壁小车,与他一同悠悠地颠向了风雪弥散的夜色深处。
原因无他,也不知是岳钟或者哪一个锦衣卫千户大人良心发现,居然派了轮值的人来和陆铮鸣换班。
虽说和四为了低调行事,捡了一辆最朴实无华的马车出行,但是锦衣卫的鼻子比狗还灵,尤其是针对东厂这些狗太监们。八百里外八成就嗅到了味道,这不,轮班的锦衣卫隐匿在角落里伸头缩脑地正朝着这边看来吗?
以陆铮鸣的身份,玩忽职守问题不大,但要是和东厂的阉人暗中勾结,私相授受,那便是罪可当诛。
故而,赵精忠那头给了信号,和四眉梢重重一抖,到底没将姓陆的踢下车去。
陆铮鸣侥幸没滚下美人车,自然心中略有得意,但得意归得意,脸上却是滴水不露。小车里的碳头烧得太足,他将小窗拉开了一条缝,嗖嗖地冷风钻了进来,将他快被美色迷昏了头也吹醒了几分,他挑眼看了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督主这是要去司天监?”
已经快打起盹的和四勉强睁开了眼,循着那条缝瞅了一眼,不愠不火道:“哟呵,这都能看出来,路道挺熟的呀。”他枕着个软靠,慢慢道,“我记得你不是京城中人吧?”
陆铮鸣将那条缝又拉紧了些,他记得这人身体一直不大好,稍微着点风寒就头疼脑热,他心里啧了一声,难养得很,他不慌不忙道:“你也为免太小看我了,我到底是在北镇抚司里当差的。平常走街串巷稽查拿人,下得功夫可一点都不比你们东厂少。”他双手平摊在空中向左右一抹,仿佛抹开个偌大的燕京,随意指了两点,“别说是燕京地图,今儿哪家门前多了两石狮子,前儿这条巷子里头多砌了一堵墙,我都得了如指掌。保不齐,哪一天任务失了手,免得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死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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