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拱手:“诺。”
果然,自己真是太幼稚了,也把自己看得太过高了。
他与嬴政的相遇实在是太早了,因此在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七岁的嬴政,哪怕是嬴政好几次打破墨斗对他的固有印象,墨斗依然没有把嬴政当作一个皇帝来对待,自视甚高,好高骛远,急于求成,对嬴政指手画脚……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亏他自认为比战国人多了两千年的经验,却忘了这最基本的道理,险些成为第二个张居正,不,好歹张居正是明朝内阁大臣,千古名臣,而自己不过是居无定所的小木匠。
墨斗气喘吁吁地跟在车队后面,咬着牙跟上。
幸好,现实早早地给了他迎头一击,让他尽早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至于嬴政那里……墨斗安慰自己,好歹让嬴政学会了加减,其他的不能急,一切要慢慢来,一口气吃不成胖子,一切才刚开始。
……
就像墨斗说的,一起才刚开始。
公元前250年。
秦国,咸阳,吕不韦封为相国,文信侯,食邑河南洛阳十万户,门下有食客三千人家僮万人,有八览、六论、十二纪共20余万言,汇合了先秦各派学说的《吕氏春秋》开始编纂,兼儒墨,合名法\“,称\”杂家\“。
上蔡县,一个掌管文书的小吏在如厕时看到老鼠,突有所悟,“鼠在所居,人固择地”,遂辞去小吏,到齐国求学,拜荀卿为师。
在一个世代名将之家中,秦将蒙武正在教他九岁的长子学习兵法,他的孩子自幼胸怀大志,立志冲锋陷阵,蒙武相信他的孩子。
韩国,韩非拜别恩师荀卿,韩国日趋衰弱,他要回国向韩王上书进谏,变法图强,报效国家。
而嬴政,第一次踏进了咸阳,他首先要做的,是参加他爷爷和伯伯的葬礼与他父亲的王位继承典礼。
成群的车乘向秦王宫进发,在车轮与马蹄的合奏中,嬴政压抑着好奇、兴奋、惶恐、而又紧张的心情,透过车帘窥视着壮丽恢弘的王宫。
众多的宫殿连绵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远远看去,波澜壮阔;侍从来往于各个寝宫之间,服务着秦国最高管理人;瓦当上雕刻或龙或虎,霸气凛然……每一处都带着秦国的肃杀与尚武之风,与赵国截然不同。
墨斗低头恭敬地为嬴政介绍:“商鞅”作为冀阙宫廷于咸阳,秦自雍徙都之“,有四皓祠、安陵城、杜鄠亭、窦氏泉、周文王祠。公子,这便是商鞅公所建的咸阳宮了。”
车队从西门而入,威武雄壮的城门左右两旁静静地矗立着高大的城楼,不可见其顶,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嬴政握拳:“斗,此二楼何用?”
“此二楼名为冀阙,用于发布教政,下达战令。”
“五年前时,便是列阵于前?”
五年前时,长平之战,墨斗的父亲就是死于此战……
墨斗抿嘴,点头:“是。”
嬴政感叹:“可惜不知此景是何貌,斗可为政描述一番?”
墨斗低眼,压下心中的各种情绪:“旗飘飘,马长啸,战士铁甲金戈,威震四方。”
嬴政笑:“善。”
墨斗心中一片了然,这便是嬴政,好战,多疑,善权术,天生的帝王,刚刚是嬴政对墨斗的警告,而将来,他要面对得更多。
第 15 章
初来秦国的嬴政被立为了太子,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嬴政是当秦庄王还在赵国时有的的孩子,当年秦庄王抛弃赵姬和嬴政跑到秦国,本身就对嬴政充满了愧疚之情,嬴政也跟他一样在赵国当过质子,秦庄王自然对嬴政是有很深的父子之情,更重要的事秦庄王至今为止没有第二个儿子,嬴政是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儿子,更何况,嬴政还有吕不韦的支持。
在后世,有很多人认为嬴政很有可能是吕不韦的孩子,否者吕不韦是不会这么尽心尽力让嬴政当上君主的。
然而,就算嬴政不是吕不韦的孩子,嬴政也是吕不韦扶持的第一选择。
且不说给秦庄王带绿帽的快感……起码赵姬也是吕不韦当年喜爱的女人,更何况在赵国,吕不韦是照顾了嬴政两年的,嬴政自然会对吕不韦有那么一份孺慕之情和亲近之感。
不利用这份感情,简直愧对吕不韦商人这个身份啊!
在两位大佬的支持下,嬴政这个太子之位当然是稳稳当当的。
不过嬴政依然不开心,因为层出不穷的质疑声。
吕不韦确实是大权在握,但是他在秦国根基尚浅也是事实。
他满打满算在秦国连十年都不到,更何况他不过是商人,秦庄王的出生也不高贵,要不是认了华阳夫人为母亲,秦王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
然而他们现在一个是君主,一个是相国,位高权重惹不起,柿子挑软的捏,他们就将苗头转向了嬴政“秦历代君主为成大业,励精图治,久战于赵,此子长于赵,焉知其会倾于赵否?”
“公子年八,此前无人教其治国之道,恐难当大业。”
“大王年岁尚早,何必如此早早定此事?况公子嬴政非为嫡出,还望大王三思。”
……
理由列了一大堆,目标宗旨与其说是反对嬴政的太子之位,倒不如说是在含沙射影地反对秦庄王和吕不韦,以上几条反对理由字字诛秦庄王的心,他早年为质子的经历就是他的痛处,偏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秦庄王恨得牙痒痒,吕不韦也蠢蠢欲动,他这个相国之位坐地不容易,投进了他大笔的财富和心血,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却有一大群人对他虎视眈眈,他能忍?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是时候让你知道什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秦庄王和吕不韦有法子治反对他们的人,但嬴政不行,他所能做的就是乖乖受着,等他的父亲和吕不韦叔叔出头。
这对嬴政来说无疑是非常难受的,在经历过当质子的日子后,他对旁人的轻视与质疑的忍耐力并没有加强,反而是变得异常地敏感。
他暴躁地走来走去,苦于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周围全是他所不熟悉的人,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在一旁沉默的墨斗。
自从他入秦以来,墨斗就愈发地沉默寡言,而他也有了好几个负责教导于他的太傅,完全满足了他的求知欲,只有当课后嬴政有不懂的地方时,两人才会交谈几句。
说到底,墨斗与嬴政相识了一年都不到。
嬴政不满于墨斗像木头桩子的表现,也有点疏远了墨斗,但现在,墨斗却成为了他绝佳的倾述对象。
他们有着共同的经历,一同来自赵国,熟悉的交情,相仿的年龄,更重要的是墨斗的沉默寡言……
嬴政踱步到墨斗的面前,墨斗抬头安静地看着已经不同于往日的嬴政,他脱去了赵国时所穿的布帛,换上了墨黑色的太子锦袍,就像是他退下了之前的隐忍茫然,变得锐气而张扬。
嬴政眯眼,摆手让随仆退下。
“斗于此事可有话可讲?”
墨斗俯身拱手:“群臣不过以公子为靶反对大王,大王英明神武,又有吕公辅佐,定不会让那些臣子得逞,公子不必心忧于此事。”
“难道就任人评议孤?”
“公子,树大招风,况嘴长于他人身上,故此事不可免。”
“若孤就是不愿当这靶子呢。”
“公子便需做到一件事,此事若成,大臣便没有可以攻击公子的借口。”
“讲。”
墨斗放下手,回视嬴政:“大臣抨击公子借口有三,公子向国之心,公子治国之能,公子血统之正。”
“做出一件利于秦国之事。公子若做到,一来证明公子向秦之心,二来显示了公子治国之能,至于公子是否嫡出,想必也没什么人会提。”
嬴政挑起眉,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简直是异想天开,利国之事做到一件便能名扬天下,他一个八岁的太子又怎么能做到?
“既然斗敢说此事,想必是有法子做到,可否教孤?”
“公子赐斗一座工坊,再加一些匠人,此事便可迎刃而解。”
听到墨斗提这个要求,嬴政倒也不意外,墨斗毕竟是个木匠,但他如此信誓旦旦,倒让嬴政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能有那么大作用?
一座工坊,其实这个要求是很过分的,但墨斗虽然只有五岁,懂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提这个要求嬴政反而不觉得墨斗是在信口开河。
“孤登太子之位时,父王赐了孤不少东西,里面就有工坊与五十匠人,孤皆赐予斗。”
嬴政心中只是盘算了一下,便做出了决定,他信墨斗。
墨斗心中舒了一口气,连忙拱手:“多谢……”
“且慢,不要高兴地太早,”嬴政扶着墨斗的手不让他拜下去,盯着墨斗的眼睛说,“五日,就五日,若是斗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孤不仅要收回你的工坊,更要治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