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凝一向对小孩子没什么抵抗力,这小孩鬼马精灵的样子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朋友。
沈君淮终于开口:“带路吧。”
江念柳开心地牵着唐霜凝的手,心里还在打着小算盘。这两个哥哥一看就是从中原来的,而且行为举止中都透露着一股优雅,必然也是教养极好的人,他娘见了要是喜欢,兴许还能给他找个后爹!
江念柳带着他们往回走,当他们三人在松江楼前站定时,唐霜凝挑了挑眉,“小朋友,这是你家?”
江念柳道:“对啊,我家在里面。”
这次他们进去,没有再被拦下来,小二见到江念柳,喜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他看到跟在江念柳身后的两人,“两位公子,你们这是……?”
唐霜凝和沈君淮还未说话,就听到二楼传来一声雷霆怒吼:“江念柳!你又死哪里去了!”
江念柳吓了一跳,立马藏到唐霜凝身后,抓着他的衣角,探出半个脑袋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唐霜凝听到这个声音,缓缓抬头,看向二楼的台阶上,一身红衣,容貌艳丽的女子。
唐霜凝对上她慢慢变得欣喜的眼,回以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女子提着裙摆从台阶上跑下来,在他面前站定,年少的过往在脑海中翻涌,恍若隔世,“……是你吗?”
唐霜凝道:“好久不见,有辞。”
江有辞眼眶有些湿润,“......好久不见。”
“娘,你们认识啊?”江念柳从唐霜凝身后出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唐霜凝在江有辞和江念柳之间扫了好几眼,有些愕然,“你儿子?”
江有辞颔首,招来小二,对他道:“把三楼的雅间收拾下,准备招待贵客。”她微笑道:“方便留下来吃顿饭吧?”
“哇,太好啦,哥哥们快跟我来!”江念柳听闻娘亲要留两位哥哥下来吃饭,拉着他们的手就向三楼跑去。
江有辞还在楼下招待客人,唐霜凝和沈君淮先到雅间落座。
唐霜凝打量了江念柳许久,虽然他年纪尚小,五官还未长开,可眉眼间细看还是能看出些许他父亲的影子。
“你......今年多大了?”
江念柳道:“哥哥,我今年七岁啦!”
七岁......倘若他真的是柳恬松的孩子,那么江有辞怀上他时......正好是他父亲战死沙场的那年。原本......原本那一战结束后,柳恬松就要去江家提亲的......
唐霜凝回想起柳恬松临终前交代他的话,怕是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也难怪江有辞后来不肯见他,一直称病在闺阁中闭门不出,原来是想留下柳家的血脉,给自己留个念想。
沈君淮见他心事重重,猜到了一些,低声问道:“柳小将军?”
唐霜凝颔首,“还是得问一下有辞。”
“问我什么?”江有辞掀开帘子进来,手里还抱着两坛酒。
唐霜凝动了动鼻子,笑道:“问你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酒。”
酒自然是好酒,不过江念柳在,他们也没多喝。江有辞刻意避开了话题,唐霜凝就聊了聊这些年和沈君淮一起见过的人或事。
江有辞的眼睛在唐霜凝和沈君淮身上打转,方才唐霜凝介绍这个人的身份时,她就察觉到了一丝暧昧,如今一顿饭下来,即便唐霜凝没有明说,她多少都能从沈君淮的眼神中猜出他们的关系。
江念柳刚刚吃饱,就被江有辞支开。他们之间,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说。
一杯酒下肚,江有辞灵台仍旧清明,脸上却透着薄红,“你想问念柳的事吧?”她把玩了下手里的杯子,“他确实是我和柳哥的孩子......他的...他的死讯传回来后,我晕倒了,大夫告诉我我已经有了身孕,两个月。”
她的眼中含着水和光,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想到了记忆里的爱人,她的视线落在了某一个地方,没有焦虑,温柔的目光里含着些许哀伤。
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些话,唐霜凝有些不忍,“江伯父江伯母他们……”
“知道,没有爹娘的帮忙,我保不住这个孩子。”她的目光又回到唐霜凝身上,“这是柳家最后的血脉,当年的事我觉得有蹊跷,所以我不敢信任何人,特别是......你。”
“......当年的事,我难辞其咎。”唐霜凝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江有辞摇了摇头,再给他倒了杯酒,“怀着念柳那年,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差点留不住这个孩子。爹娘找了个地方将我藏了起来,我平安生下他后才知道,我与世隔绝的那一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映月妹妹,你爹娘,还有你都相继离世,我猜这些事应该和周琼和有关。”
“虽然不相信你会就这么死了,但江家毕竟远离朝政,我光是偷摸将念柳扶养长大就很费力了,没法去查当年的真相,若不是周琼和下旨要娶我,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踏进邺城。”
唐霜凝看着她,忽然问:“你进宫后,原本是想对周知行做什么吗?”
江有辞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我没那个本事。”
她自然是想过的,若是她能找到证据,那么周知行便是她的仇人,可她不单单是江有辞,她还是江家嫡女,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周知行若是知道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还是柳家的血脉,怕是他们整个江家都会受到牵连,她不知道这个秘密能保守多久,后宫这种地方……她光是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寒,她不敢赌。
最坏的方法,不过是一死白了,皇后这个位置只要空着,谁还在乎一个死人身上有什么秘密。
她入宫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这句话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连沈君淮这个局外人闻言都沉默了许久。
唐霜凝不想再勾起她的伤心事,但是有一句话,他还是得说:“恬松临终前,让我带给你一句话......他说,‘没能给你期许的未来,我很抱歉。’”
一滴泪从江有辞的眼角滑落。
整整七年了,她一个人将他们的孩子扶养长大,从一个少女,学会了当一个母亲。
她们从不敢出现在人前,活得小心翼翼,过得如履薄冰。因为她名不正言不顺,她没有丈夫,她的孩子没有爹,她不想念柳从小就被人骂野种。
若不是后来她‘死’在了邺城的那场火中,她到现在都不能带着孩子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送走了唐霜凝和沈君淮后,江有辞一个人在房中,抱着当年柳恬松送给她的玉佩,哭了许久。她这么多年用坚强伪装的高墙,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所有风霜雨雪,却在柳恬松的一句话下瓦解土崩。
晚上睡觉前,唐霜凝问了沈君淮一个问题:“你想不想,养一个儿子?”
沈君淮将他抱在怀里,轻笑道:“你还能生孩子?”
唐霜凝差点翻了个白眼,抽出手一巴掌拍到了他脸上,不痛不痒,还顺势捏了捏他脸上的软肉,“......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沈君淮抓住他的手握在怀里,“干儿子?也不是不行。”
唐霜凝想了想,又否定道:“你看着太凶了,还是我收他当干儿子吧。”他今天就发现了,沈君淮面无表情的时候,江念柳都不敢亲近他。
沈君淮道:“有什么不一样?”
唐霜凝道:“当然不一样,我教他为人,你收他为徒,可以教他武功,免得长大了还像今天一样光有一身正气却被人欺负。”
沈君淮思考了片刻,他正愁一夜雨没有接班人,江念柳确实是个好苗子。
沈君淮心里有了定论,嘴上还是道:“那你作为孩子他干爹,拜师是不是要交点学费啊?”
唐霜凝知道他是个不正经的,逮着机会就想和他做点什么,他扯过被子转过身去,“不收算了,我自己教。”
沈君淮赶紧连人带被子一起拉到怀里,柔声哄道:“我收我收,明天就让他拜师,晚一天都不行!”
唐霜凝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眉眼都带着笑意,“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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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雕小剧场:
沈君淮:媳妇太厉害了怎么办?
江念柳:我的干爹是我的师娘?
唐霜凝:每天都在教师徒做人。
第63章 番外六 高台雀
苏虞在大辰寺的后山的墓,是殷素鸢派人偷偷立的。倘若没有那些变故,苏虞位列妃位,本该是葬于皇陵,和那个男人一起。
每年到苏虞忌日的那一个月,殷素鸢都会借着为天枢祈福的理由去大辰寺住上一个月。今年的忌日比较特别,沈君淮带了唐霜凝来见她。
殷素鸢比往常笑的次数多了些。倘若苏虞在世,不知道会不会对沈君淮给她找的这位“儿媳妇”感到满意,总之殷素鸢是非常满意的。
殷素鸢有私下问过沈君淮要不要立不立妃,中原大陆虽没有娶男子为妃的先例,但若是他想,她和沈君泽可以替他开这个先河。
可沈君淮却对殷素鸢说:“我既爱他,又怎么舍得束他于高墙内?”在他看来,只要能和唐霜凝长相伴,那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