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更知道,如果不顺着这个台阶下来,接下来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便宜你了。”他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的去搭解平芜的手。
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十分不堪,一裤子都是泥,手上也是,对方却指尖修长白皙,一尘不染,这样搭上去多不好意思——他重重握住了摄政王的手,借力起来,同时另一只手往摄政王衣服上狠狠一抓,一揉,一滑,连外衫带裤子,没一处落下,用泥水糊了个遍。
解平芜:……
曦太子满意了,看什么看!孤是君你是臣,要丢人就一起丢!
好一口恶气出来,他才有心思看四周,发现所有士兵们……都背着身?并没有一个人看到他方才丢人的样子?
兵随将令,今晚情况特殊,所有人只听解平芜本人号令。
曦太子僵硬回头,看到解平芜衣上刚刚被他抹了一圈的泥……简直惨不忍睹。
别人给他留了面子,他却暗搓搓用泥糊人家,人干事?可这也不能全怪他啊……解平芜下命令都悄悄的,不让他注意到!
算了,总归是自己理亏,想着这狗总算干了件人事,曦太子准备投桃报李。天色暗沉,士兵们背着身,手里打着火把,角度站位关系,别人没注意到,他却看清楚了,不远处有一个微亮的小东西,是枚玉扣,解平芜之前拴腰上的。
二人相识不算久,至今才五日,并不常见面,他今天才看清了自己摄政王的脸,可这枚玉扣,却不止一次被解平芜拴在腰上,显然对他有点重要。
曦太子啪嗒啪嗒跑过去,捡起玉扣:“喂,解平芜—— ”这是第一次,他叫他的名字,真情实感,没骂狗,“你——”
可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脚下一滑,整个人后仰,下坠,连叫声都被吞没了。
山体滑坡。
暴风雨过后,特殊地段因地质原因,有山体滑坡风险,这里并非多险地段,不知怎么这么倒霉,就是碰到了!
曦太子欲哭无泪,九十九步都走了,前后危险也全部解除了,结果就这?难道这就是命吗!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安详等死。
一个傀儡罢了,不会有人救他的,不如快点失去知觉,没准一觉醒来,就回到了现在了,几十亿家产又回来了……
可是好冷,明明白天那么热,这里的风却如刀剑,吹起头发,抽的人骨头生疼。
连死都不让人死痛快。
曦太子拼命想美好的东西,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突然听到破空声响,‘咻’的一声,像什么东西穿破云层,直直冲了下来,睁眼一看,鞭,鞭子?
长鞭黑金,极为有力,讲道理的卷住他腰身,往上一提,紧接着,曦太子重重撞到了一个人怀里,是解平芜!
摄政王眉眼锋利,力道精准,像苍鹰迅速,像青隼敏捷,转瞬之间,就牢牢抱住了他!
可他随一片山坡滑下,已经坠落太深太深,根本不可能甩回地面,解平芜就抱着他,一起下坠,同时手里长鞭不断卷向崖边植物,以转换方向,缓冲落势。
坠落下的山土大石已经离他们很远,风浪咆哮渐小,危险却并没有消失。
曦太子感觉自己嗓子发紧,说不出话:“为……什么?”
为什么要冲下来救他,不顾一切?
“本王说过,太子若残了,回程会很麻烦。 ”
“可这是悬崖……”曦太子根本不敢往下看,不知道多深,不知道多险,速度这么快,“会摔死的!”
“闭嘴,”解平芜紧紧扣着他的腰,“不要吵。”
长鞭挥舞,精准的抓取着崖边灌木,若有粗大一点的树更好,落势能缓上更多。
夜很暗,二人距离地面越来越远,早就看不到上面士兵火把,视野里一片虚无。
曦太子不知道解平芜怎么用鞭子选取目标,但他知道,这很难。再强再厉害,解平芜也只是人,不是怪物。他紧紧靠着对方,听到了解平芜的心跳,闻到了解平芜的气息,像大地,像山岳,像阔海,像沙漠绝境的绿洲……
没有惊惧,没有害怕,有的,是澎湃旺盛的生命力,如春日野草,清新隽永,生生不息。
曦太子心脏怦怦狂跳,耳根慢慢红透,只有一个感觉——
他发誓,这辈子都不玩蹦极!
太刺激了!
不知过去多久,身体迅速旋转,方位好像变了,紧接着,身体重重一跌,终于落了地。
解平芜手扣着曦太子的腰,自己垫在下方,承受了所有冲力,曦太子甚至感觉到了气流激荡,这一跌,不可谓不重。
“唔……”纵是强大如摄政王,也闷哼了一声。
曦太子:“对,对不起啊,我好像很重……”
说完恨不得敲自己脑瓜,这是体重的事吗?这是重力的事!初中物理没学过吗!
解平芜:“太子可有受伤?”
曦太子摇头:“没有,倒是你的手——”
他眼睛看不清,手却不小心摸到了,都是划伤。一路往下,崖边灌木丛生,枝节伸出,难免划到人,他没事,护他的解平芜当然免不了。
缓了缓,好像能动了,曦太子撑着地爬起来:“多谢你,不惜性命救我。”
解平芜慢条斯理做起来:“没有不惜性命。”
曦太子:“啊?”
解平芜:“本王不会死。”
见太子一脸呆滞,摄政王又道:“本王武功很高。”
曦太子:……
白感动了。所以根本不是什么性命之险,您老人家游刃有余是吗!不会死是不是?本太子现在就鲨了你!
他这边精气神回来,气鼓脸的时候,解平芜已经默默擦掉嘴角的血,将帕子扔到一边。
高处坠落,总是九死一生,内腑损伤几乎是必然。
第11章 唱给自己的送葬曲
无星无月,四周一片漆黑,眼睛适应的再久,也只能看到一点模糊影子,并不真切。
夏日夜晚本该热闹,夜虫鸣叫,微风拂叶,可这个崖底很不一样,有夜里小动物活动的动静,却很轻,没有任何清脆鸣叫,好像生怕招来什么,偶尔有扑棱声起,也是夜禽翅膀,迅疾凶猛,来去如风,很快消失不见。
山脉绵延,树形丛丛,看起来就像鬼影幢幢,令人心畏。
曦太子声音有点抖:“现,现在怎么办?”
解平芜:“太子在此处等着,臣上去看看。”
“不——”曦太子叫声十分凄厉的抱住了解平芜的腿,“我害怕!”
他是真的怕,心惊胆战的怕,这里又黑又吓人,这狗跑了不回来怎么办!
解平芜:“……臣不会跑。”
曦太子:“那你走了,野兽跑来吃我怎么办!”
解平芜:“臣耳力还不错。”会听到。
曦太子抱腿抱得更紧:“谁,谁说只有猛兽才凶险,老鼠咬一口也是很疼的!没准还有毒!”
解平芜沉默了片刻:“你对老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事人家咬你?”
曦太子不依不饶:“没有老鼠也可能有毒虫蛇蚁嗷——”
他突然一声惨叫的同时,解平芜手腕一翻,‘咻’一声,暗器射出,钉死了远处正往这里爬来的一条蛇,黑底红花,蛇尾细硬如鞭,看起来妖冶又吓人。
“毒……毒蛇……我被咬了……”
日哟,这是什么运气!逮着老实人欺负是吗?
曦太子脑海循环滑过‘我要死了’四个大字,苍白着脸,有气无力的把自己小腿送到了解平芜面前。
解平芜不懂:“嗯?”
曦太子感觉舌根发麻额角积汗,惟有求生意志让声音洪亮如初:“吸,吸啊!快点的,毒死我了怎么办!”
你不是要保护太子吗?现在到了你为太子奉献的时候了!
解平芜看看那截白的过分的小腿,再看看那条太子身边不小心被他坐死的小蛇,好整以暇:“本王虽武功高强,却也是人。”
曦太子瞪大了眼睛,嗯?啥玩意儿?
解平芜接下来一句意味深长:“摔不死,却能毒死。”
要不是身体虚弱,曦太子就鲨人了!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怕死!这狗根本不是真心保护他,就是有目的的利用!但凡沾一点风险立马抽身不干了!
行叭,他就知道不能对对方抱有期望,是他强求了……
他艰难的放开了摄政王的腿,心疼的抱住自己:“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可怜的安静的死在这里吧。”
然后解平芜就真的走了,头也不回。
曦太子:……
算了,往好处想想,死就死呗,谁还没死过怎么的?没准这次一睁眼,大小苹果用上,美酒美人相伴,几十亿家产也回来了呢。
可还是好他妈心酸。
有钱没钱,命好命赖,怎么就不能活得舒心点呢?
等死的过程很煎熬,越等越觉得自己无辜可怜脆弱的一批,曦太子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干脆哼起了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不知道为什么唱这个,这是富二代赵曦绝不会在任何K歌场合唱的,不符合他的浪子气质,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听到就学会了,这首歌太孤独,尽管有温暖和希冀,对他来说也太忧伤,太卑微,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