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如若买家是铁了心、哪怕不计代价也要拿下这地的话,以他们的雄厚财力,当然更容易打动佃户们。
而佃户们一旦退缩,李辛借不到钱,自然就绝无可能买得回庄园了。
不过在陆辞看来,这点应该不必太过担心——时隔多年,除非是跟没落了的李家有着深仇大恨,不然这种损人不利己、只便宜了庄客的行径,绝不是精明的商人能干得出来的。
之所以要买那片田产,主要还是为了盈利。
“还有一点,便是李诚失了庄园的原因,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有着冤屈,可到底是欠下了国债。”陆辞无奈道:“偿还不力而被充公的田产,还能不能承认他是能凡事优先的前庄主,怕就得全凭那位公祖的仲裁了。”
如若对方对蒙冤多年的李诚怀抱同情,愿在无伤大雅的细节上给予便利,自然一切顺遂;而对方若是漠不关心,一切公事公办,便不好说了。
朱说听得神色凝重,正不知该说什么,陆辞脸色就倏然一变:“不好!”
朱说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唤了句:“陆兄?”
陆辞在撂下那句‘不好’后,就立马起身,疾步出了门。
朱说不明缘由,只本能地紧追上去。
却见陆辞一路行至舱底,目标明确地直奔至了炉灶前,把已放在边上晾着两只小盅的盖子分别揭开,仔细查看。
“果然放得太久了,”想到那已然逝去的美好口感,陆辞就不禁感到无比痛心:“怪我只顾同李郎说话,竟忘了这更要紧的蜜奶酥还放着!”
朱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庄户和庄主之间为租赁关系,依照契约办事。如果庄主犯事儿导致庄园被收回,却不会影响庄户,只让他们把缴租的对象换成了官府而已。(《易中天品三国-大宋革新》p86)
2.庄户和庄主如果不满意对方,双方都可以依照契约规定主动进行解除。(《易中天品三国-大宋革新》p87)只是这么一来,庄户建在庄上的房屋自然是不能带走的。
3.向庄户借钱买回田庄,也是史上李诚庄园案里的解决办法(《易中天品三国-大宋革新》p83-87)
4.公祖:即父母官 ((《易中天品三国-大宋革新》p84)
5.原承包人拥有优先权。在承包期届满的前一年,政府要先询问原承包人是否有意继续承包,如果有意,通常会给予一定优惠,原承包人若钱不够,还可以“分期付款”,如在一次官田出让交易中,原佃户获得了七折的优惠,并允许“限二年纳足”。如果原承包人无意承买,政府即贴出公告,重新招标。在评标的时候,政府也会问原承包人愿不愿意按中标的价钱承买,“仍具最高钱数,先次取问见佃赁人愿与不愿依价承买,限五日供具回报”。(《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第二十章
这两份经陆辞特意指导着厨子做的蜜奶酥,原是他准备与朱说一同上甲板时一边观赏着山光水色,一边舒心享用的美味点心。
却因太费心思在李辛之事上,而叫蜜奶酥因在这热天里陈放太久,而变得冷而酸硬,难以入喉了。
陆辞不死心地尝了一口后,还是不得不忍痛将那两小盅给倒,对哭笑不得的朱说道:“横竖也许久未下船走动了,不若今夜在秀州停靠时,我带你去吃顿好的,以作补偿吧。”
朱说赶紧摇头:“不必这么麻烦,更称不上补偿,陆兄,真不必了。”
他对这种甜的腻牙的小食,从来都不怎么适应,更别提是喜爱了。
倒是他的陆兄最爱尝试各种的甜品,鲜鱼也是百吃不腻。
“噢。”
陆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朱说却忘了,凡是陆辞拿定了主意的事情,他就从未能反对成功过——这回也不例外。
即使已然入夜,秀州城还是丝毫不输密州城的灯火辉煌。
交错纵横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铺席,数不胜数的歌馆,佳肴飘香的酒楼,满目皆是招牌幡幌,车如流水马如龙,是梦境一般的繁华盛景。
港口每日都有无数商船进进出出,来自各地的富商从中上上下下,各个都是当地人眼里的阔绰肥羊。
当陆辞带着朱说一下船,自然就受到了无比热情的包围。
陆辞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朱说跟前,笑眯眯地应付一个个热情的商贩。
于是这些人很快就无奈地发觉,这模样极漂亮的小郎君,可是个难以攻克的聪明人。
刚巧背后又下来了几位大腹便便、身着锦缎的船客,商贩们便果断放弃陆辞,改包围那几人去了。
陆辞这才偏身让了让,将朱说从自己身后放出来,笑道:“好了,趁现在快走罢。”
朱说还对方才那激烈架势颇有几分余悸,听闻此言,连连点头,紧跟在陆辞身后,往闹市的方向去了。
陆辞边走边观察,很快就挑中一间建有气派彩楼,又挂着醒目酒旗,猛一眼望去可有四层楼高的‘太和楼’,顺手将还在东看西看的朱说给拉了进去。
此时过饭点已有一会儿了,太和楼里头虽还热闹得很,但也还有些位置空着,眼尖的伙计更是立马就迎了上来,笑容满面道:“二位客官,请问您是要去二楼的雅座,还是一楼的厅堂,或是提前预定了三四楼的包厢呢?”
和还一脸惊悚地盯着那半扇悬挂在门楼枋木上的猪羊的朱说不同,陆辞在现代时不知见过多少比这还要富丽堂皇上几百倍的豪华酒店,当然不会稀奇地瞧个不停。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闹哄哄的厅堂,便毫不犹豫道:“还请带路去二楼雅座。”
有独立隔间的雅座相对要清静许多,从窗外望去,又能有夜景看,虽收费也会贵一些,但陆辞过了好些年的简朴日子,也该稍微奢侈一把了。
“好嘞!”
那伙计面上笑容顿时就更灿烂了一些,殷勤地躬了躬身,将陆辞与朱说领上了二楼。
陆辞与朱说坐下后,他也娴熟无比地摆上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又帮着沏了茶水,弯腰恭敬询道:“不知客官是要自个儿看单子,还是要小的口报菜名呢?”
陆辞不假思索道:“单子就好。”
那伙计便毕恭毕敬地将早已备好的菜单奉上。
陆辞随意翻看几眼,说了四道,又说:“再上两份你们的招牌羹汤来。”
伙计认真听完了,又仔细核实一遍菜品,确定无误后,说道:“还请客官稍候,菜品马上就来。”
陆辞颔首。
伙计一出去,朱说就实在坐不住了:“陆兄,那未免也点得太多了——”
他们不过两个人,怎么用得完四菜一汤,外加桌上这一堆鲜果?
陆辞叹了一声,幽幽道:“这是愚兄第一次来这秀州城里坐下,以后或也不会来第二回 了,实在想用顿好的膳饭犒劳一番你我……”
哪怕明知陆辞是故意将自己说得可怜巴巴,朱说也被堵得结结实实,不好意思再劝下去了。
陆辞轻轻一笑,在朱说看过来前,忽出声道:“你瞧瞧那处。”
朱说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主廊檐面,灯烛荧煌之下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群亲密相携,裙衫暴露,娇笑揽客的浓妆歌妓。
对此始料未及的朱说,恰恰对上其中一人的目光,还被对方故意娇滴滴地抛了个媚眼,脸上顿时不受自抑地‘唰’一下变得通红。
陆辞在顺利骗得朱说往那方向看后,就笑吟吟地一直盯着他瞅,自然将这点变化尽收眼底。
他只觉这羞涩的少年郎实在可爱极了,故意道:“若朱弟欲呼一人来筵前歌唱,这包厢怕是装不下的,得去三四楼的厢房了。”
朱说清楚陆辞就是故意逗他玩儿,明智地选择了闭目养神,装没听到。
得亏这太和楼的厨房确实极有本事,没等陆辞开第二个玩笑,他方才所点的菜就齐刷刷地给上齐了。
陆辞素不好酒,遂未叫任何酒水,而是多点了一道鱼辣羹。
主食是大熬虾,时令的青蔬和麸笋素羹饭,加上两盅香气腾腾的竹荪鲤鱼汤。
毕竟是城中最豪华的酒楼之一,连几道简单菜品也摆得赏心悦目,扑鼻香气勾人食指大动,陆辞各碟皆品了一筷,更不得不叹一句色香味俱全了。
在上菜之前,朱说的满腹担心已从‘会否花费太巨’转移到‘是否吃不完而导致浪费’,且做好了要将剩下菜肴打包带回船上的打算的。
不料两个半大郎君合起来的战斗力十分惊人,加上菜肴十分美味,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将餐盘逐一消灭一空了。
陆辞十分满意这儿的服务和味道,从这份久违的奢侈享受中,他甚至找回了几分在现代的舒适感,遂愉快地叫来伙计结账,多添了二十个铜板作为小费,顺便问面露欢喜的对方,这秀州城里最热闹的瓦市勾栏在哪儿。
朱说则还沉浸在这么多饭菜竟都被一扫而光的震惊之中,半晌才回过神来,万般羞愧地接受了自己或许是个‘饭桶’的事实。
……还是陆兄想得周道,一早才点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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