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五和他的战友坐在河边喝得酩酊大醉,二人从晨曦微露一直喝到群星漫天,也没有菜,就是酒。不停的喝,醉了就躺在河边呼呼大睡,醒了就接着喝。
“哈哈哈……”胖五抱着个酒坛子哈哈的笑出了眼泪,只是这笑声一点高兴之情都没有,相反充满了痛苦。“胖五,胖五,你知道我为啥叫
胖五吗?”
何六道:“因为你胖呗。”
“对,想当年我胖到二百来斤,参军的时候校尉嫌弃我胖,特意操练我,后来肥肉给都练下去了,剩了一身精肉,浑身都是力气,人都说我壮得似牛。可你看我现在,不过回来一年,就瘦成猴了。”
何六道:“谁不是呢。”
胖五没听到何六说什么,他也不需要听见,他只想自顾自地说话,他需要一个发泄途径。
“想那会儿校尉还夸我有力气是好把式,可就这么一个好把式,现在去做跑堂被人嫌弃跛脚,影响贵人食欲。去卖力气,又嫌弃我没力气。我怎么没力气,浑身都是力气,还不都是因为这条腿受了伤才使不上劲吗?”
胖五说着说着抱着头痛哭起来,“当初因为这条腿跛了我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就不安过。可是当我回到家,看见我娘子孩子充满庆幸和欢喜的眼神,我是多么的高兴,也高兴自己能捡条命回来。”
“可现在呢,我还不如当时死了算了。那样我还能给娘子孩子剩下一笔卖命钱,看在那些钱的份上和我人都不在了,我那几个兄弟还能好好对我娘子和孩子,那会像现在这样?”
胖五又狠狠灌下一大口酒,灌得太猛,浑浊的液体顺着下巴流下来。
“你知道不知道,我昨天回去看见我几个兄弟的娘子对我娘子孩子指桑骂槐,起因就是因为我侄子抢了我儿子的一个野菜团子,我儿子还了一下手,她就骂我儿子,骂我们一家都是拖累,连猪都不如,猪给口吃的还能卖钱,我们一家却就知道吃。你知道吗,我娘子当时就那么抱着我儿女一句话都不敢顶,我几个兄弟都在屋子坐着就跟没听到似得。”
“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要活着回来,死了,她们是不是就不用跟着我受苦了。我怎么没死,我该死去的……”
胖五似乎魔障了,他喃喃着,竟然起身放下酒坛子就往河里走。
何六不但不拦着,竟然也跟着下了河,“我也该死的,我活着也是给家里添负担,死了就不会叫我阿娘在兄弟跟前为难了。正好,我们一起死,黄泉路上有个伴。”
冰凉的河水就要漫过二人的头,二人反倒在哈哈大笑。
“河里有人,快,有人落水了。”打更人不知道怎么在这黑灯瞎火里看到两个自寻死路的人,嗷一嗓子招来了人把胖五二人拖上来。
胖五何六被救上来后似才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生起一阵后怕。
胖五晃悠悠的回到家中,刚进门就对上他娘子担惊害怕的眼神,当看见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时,胖五娘子眼泪一下就涌出来。她死死捂住嘴巴,才没哭出声。
“我,我就是喝醉了酒不小心掉河里了,没事,没事啊。”
“呦,全家一文钱不赚,吃
兄弟的穿兄弟的,现在竟然有钱出去喝大酒,这可真是……”旁边屋子里传来四郎媳妇的骂声,不知道四郎劝了句什么,四郎娘子才不情不愿的住了嘴。
胖五表情讪讪的,胖五娘子转身擦干眼泪悄悄回了屋子。
胖五刚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就听见大门被推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跑向他们的屋子。
“阿娘,怎么办,我把知道的地方都找遍了,仍没找到阿爹,阿爹会不会出事了……”大娘压着声音边跑边道。她一进屋看见屋里床上坐着的胖五,明显松口气。
“阿爹你回来,回来就好。”
这句话好像一把盐,洒在胖五溃烂的伤口上。
胖五什么都没说,他怕一张嘴就哭出来,这一宿他竟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胖五早早起来,帮着他娘子给一大家人做饭,却被新进门的六郎娘子嫌弃。
“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倒积极。”
胖五想说他只是帮忙做饭,不是想偷吃,可不知道为何,嘴巴似被黏住了,怎么都张不开。
“赵东在不在,这里是不是赵东的家?”
“是的,我就是赵东。”胖五打开门,原来是有人给他写信。胖五不知道这个时候谁会给他写信,但还是花了一文钱请人读了信。
“什么,是叫我去皇都做工的?”胖五神色激动,“这信上真是这么说的,你没骗我。”
那人不耐烦道:“这有什么好骗人的,喏,这还有地址,说是什么葵家酒楼,还是皇商呢。”
胖五仿佛沙漠行走许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双眼崩射出生的希望。
不知道何时,几个兄弟们和他们的娘子都出来了,静静地看着他。
胖五擦了擦因为过分激动而没控制住流下的眼泪,“我要去皇都。”
胖五娘子道:“我和孩子们都跟着你去。”
“好,我带你们一起走。”胖五的眼神和大娘希翼的眼神对上。
“五弟,这里是二两银子,你也别嫌弃少,是兄弟们凑给你路上的盘缠。”大郎拍着胖五的肩膀,“至于之前娘子们说的那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她们也是日子苦啊。”
胖五拿着银子的手都是颤抖的,他明白,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兄弟们愿意给他这些钱做盘缠,这兄弟情意是真的。可让他们养他这个废人他们不愿意,这也是真。怪不得人,只能怪日子苦,大家都穷。
胖五没在说什么,问了何六愿不愿意去,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们就一起去了皇都。
“请问,这里是葵武的酒楼吗?”一路风餐露宿,胖五终于来到皇都找到葵家酒楼,可是站在酒楼装潢豪华的门前,他却不敢进了,忽然就生出之前的一切是不是假的,有人骗他的念头。不然这样好的地方,怎么会要他们这些废人,不怕他们影响客人的食
欲吗?
一个面容清隽,神情温和的夫郎走了过来,“是,不知道你们是……”
胖五在对方澄澈的目光下自惭形秽,“这,这是信,我是方校尉介绍来的,他说这里有工给我做……”
对面气度不凡的夫郎一下就亲切的笑了,“是方校尉叫来的,那快进来吧,是我家大郎给他写信,让他帮忙请几个信得过的人过来帮工。一路上又累又饿,快点进来,我叫人给你们做点吃的。”
“大郎,方校尉叫的人来了。”青禾喊了声,葵武从楼上端着几个盘子下来。
他对几人的狼狈肮脏态度自若,没表现出一点异常,“都坐这吧,一会叫孙三给你们做点吃的。”
没一会儿,就端上一盆饭还有五盘菜,这些菜都是荤的。胖五做梦似的问:“这都是给我们吃的?”
上菜的孙三哈哈大笑,“对,都是给你们吃的,你们尽管放心吃,管够。而且以后顿顿都能吃到肉。”
孙三道:“你们是方校尉介绍来的,我是你们隔壁军营的,都是被校尉介绍来的。我家近,比你们早到了七天。”
胖五看着孙三,不见他哪似受伤的样子,“你,你也是伤到哪了吗?”
孙三笑道:“我不是,我就是正常退下来了。我们校尉也和葵郎君认识的,觉得我人实在就推荐我过来了。像你我这样的还有十几个,现在都在葵郎君这帮工。”
胖五一听人数,就连肉都吃不进去了,发愁道:“这么多人,就这么大个酒楼是不是太多了?”
“你小子想什么呢,别说现在算上你们也不过十七个人,就是再有十七个,咱们葵郎君也能用起。”
说起这个,孙三就滔滔不绝与有荣焉的介绍道:“咱们葵郎君家里有奶制品生意,还会酿葡萄酒,就说那奶粉现在就要供城里大半的铺子,根本都送不过来,近得还好说,远的都得他们铺子自己取。还有那葡萄酒,你问问现在哪个酒楼不卖,就是他们会酿酒的正店也要来店里卖,不然人家客人嫌弃他们酒楼没葡萄酒,下次去别的酒楼里吃……”
“孙三,别磨叽了,客人要锅子,快给做。”说话的也是酒楼里的一个厨子,只见他端着一个长方形的火炉,里面放着碳,上面是个铁篦子。就这么放到客人跟前。不一会儿,又上来一盘盘不一样的肉,那客人用小刷子在篦子上刷上油,然后竟自己一片片烤起肉来。
胖五眼睛都要瞪掉了,这酒楼怎么还让客人自己动手,而且看那客人的样子竟是习以为常,甚至还十分享受。一口肉一口酒,和朋友们喝得十分尽兴。
然后胖五又看见孙三端着个铜锅出来,那铜锅中间有个桶子可以放碳,没一会儿里面红艳艳的汤就开了,然后客人就涮着肉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这时候门口又进来几位穿着很好的客人,看着似乎是世家子弟。
孙三却一点都没谄媚,反而对那几人道:“抱歉,咱们酒楼里没有桌了,几位客人得等一等。”
其中一个小郎君瞪眼不满意道:“每次来你家都要等,既然这么忙,就不能扩建扩建,哪有总让客人等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