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露就是我要等的那个转机。
在云露上山之前,我便已经得知了他的存在。
埋伏在靖南王府内的细作将他被驱逐出府的消息传递给了苏先生,又很快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这是个机会。”很难得的,我从苏先生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掩饰的喜悦。
我稍加思索,说道:“先不急。”
比起打草惊蛇,我还是更喜欢守株待兔。
第一次见到云露的时候我很失望。
一个无用的弱者,被欺负得不敢还手。
这样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他们没有成为强者的野心。哪怕将来在九杀门内学会了一身杀人的本领,最多也只能成为一条任人驱使的走狗。甚至就连他到底敢不敢杀人都会是个问题。
我不喜欢废物,但我还是救下了他。
他年纪还小,我也可以不急。血路从来都是又长又难走,我可以慢慢养着他,把他养成我想要的样子。让他不知不觉中成为被我紧握在手中的一把刀,都不需要我出声,便能让我心想事成。
我从别人手里救下他,他感激我,却不敢同我搭话。
我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心头突然涌上了一股因为乏味而产生的厌恶。
我假意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甚至一个眼神也没有留下。
他不是我要找的那种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强者,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帮助我颠倒天下秩序,倾覆江湖浪潮的人。
至少那时,云露还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他似乎比我想象的要执着许多。他虽然不敢主动向前,却也试图偷偷摸摸地跟着我,或者大着胆子在我眼前走动,等着我不经意间看他一眼。
这样的小伎俩好笑好玩。就连旁观的路人都能轻易识破他故作掩饰的心虚,更何况是我。
他做梦般祈祷我能主动上前半步,给他一个一往无前的理由,但我宁可纹丝不动地忍受那些在背地流传的非议,也不想让他轻易地尝到甜头。
苏先生劝过我:“你想要利用他,就应该对他好一些,让他对你心悦臣服。”
“那样是不够的。”我打断他,“他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野犬,远远地扔给他一块骨头,他就会以为他做的已经够好了。”
“你至少应该告诉他,怎么样才能接近你?”苏先生沉默片刻,又开口说道,“别把自己藏得太深。”
我反而有些稀奇:“你倒是莫名与他共情。”
苏先生不再说话了。
苏先生是个好人,尽管许多时候他也杀人不眨眼,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心里总有一块地方是软的。
他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一个可以全心信任的人,但是他似乎还是不能完全地理解我。
也许,当年他也无法理解我的父亲。因此他对他的死比任何人都要耿耿于怀。
那天我在云露心里埋了一颗野草种子,哪怕我对此不管不顾,它也泛滥了开来。
云露太过无用,不知隐藏,仿佛一只在猎人面前玩耍嬉戏的小鹿,蠢得厉害。
尽管如此,他也确实比九杀门内的其他人要顺眼得多。毕竟,蠢笨的小鹿,总比聪明的悍猪要可爱一些。
我不喜欢九杀门内的一切,但我懂得隐藏起自己的好恶。无论他们做了什么,我都可以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在云露眼里,这是他不敢接近的理由,但在另一些人的眼里,这便是我放纵他们的证据。
每次吃饭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怀疑云露是不是在靠我的脸下饭。他紧紧地盯着我,眼里的傻气都快要冒出泡来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只要我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厌恶就会有一群豺狼扑上去将他撕碎。
我克制自己,不要表现出一点的异样,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也在悄悄关注着这只不知好歹的小鹿,但终究还是有豺狼迫不及待了。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我似乎从来没有记清过,只记得她的眉毛很粗,说话的时候会扬得很高。九杀门内女弟子不多,因此她手下有不少走狗。虽然我不曾同她说过话,但她却对我颇为殷勤。
她率人围堵云露已经不止一次,但是每一次云露最后还是只会忍气吞声。我本来想着再多给他点教训也无妨,但苏先生让我给他一个接近的途径。想要养一个小孩,也确实应该时不时教他一点有用的东西。
我勉强算是救了他,虽然我所做的也不过是轻飘飘地投去一个眼神。
他的模样很狼狈,脏兮兮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他一脚踢到水里冲几下。但他的眼睛却还是很干净,怯怯地看着我,竟然没有多少惊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仿佛我稍微动一动手指,便能给他造成一道致命伤。
我心中踌躇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抱住了他。
他太瘦小了,弱不禁风地让我差点失去利用他的兴趣。
我突然想到,其实他没必要卷入属于我的故事。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完全可以一辈子安安心心地当一个不入流的杀手,浑浑噩噩地度过属于他的一生。
苏先生的声音突然在我脑内响了起来:“你还是个孩子,不应该承担这么多。”
云露的眼神让我感觉,他确确实实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但我不是苏先生,我的心肠硬得发疼,容不下一点无用的温柔。
“你想要得到什么,就不能靠别人施舍,不管腥风血雨,都得自己搏一把。”我附耳对他说道。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里依旧是一片澄澈。
我不知道自己这回又在他心里留下了什么,只是站起身,像一阵清风一样离开了他,无痕无迹。
但冥冥之中,我预感到他会给我一个惊喜。
第二十一章
云露杀掉了那个女人。
这真是令我猝不及防的一件事。
那时我还未曾亲自动手杀过一人,面对这样远超过我认知的“惊喜”实在是有点不知如何招架。
这是云露第一次让我产生一种失控感,仿佛笼子里饲养的小鹿一夜之间就长成了需要提防的猛兽。我站在笼子外,有些晃神,不知道自己还能关住他多久。
云露看向我的眼神将我的神智拉回了现实,他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杀人后的惊慌和凶狠,依然如一个孩子一般怀揣着憧憬和希望。
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但还是尽量掩饰住了几分慌乱。
有趣。我心想。我遇到了一个难题,但它远比一张空白的纸更有吸引力。
于是捕猎开始了。
优秀的猎人,总有本事能让猎物自己跳入准备好的陷阱里面。
这个世界很庞大,但是只要掌握了最基本的规律与规则,万物都可以被收束于掌心的几条线所决定。
我以命为棋,以人为子,而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枚。夺取“入命”解药,解除时代传承的禁锢是我此生必须要做的事情,为此,我在所不惜。
“你要是死了,我们拿到了解药,又有什么用呢?”苏先生一次夜间来访的时候对我说道。那次我因为外出执行任务身上负了伤,但还是强撑着来见他。
“没关系的,”我扯出个笑,肉/体上的疼痛从来不会让我感觉恐惧,“你不愿意当堂主的话,可以再去收养一个小孩,把他养大。有了解药,你无需再忌惮靖南王府,从此之后,江湖以你为王。”
“或者你赶快去找个女人生个孩子,交给我来养。这样你死不死也无所谓了。”苏先生难得开了一次玩笑。
我正想说回去,却听见背后有声音响动。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苏先生的长剑已经抵在了那人的咽喉。
一个少女强装镇定地看着我们,但她的恐惧依旧掩饰不住,她的右手搭在剑柄上,看来根本没机会出剑。我借着月光端详她的脸,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的名字似乎是叫雨雾,也是我九杀门中的弟子。似乎剑法武功都很不错,在切磋排名中紧跟我其后,但我与她似乎一直没机会动过手。
我伸出手微微挡住了苏先生的剑。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收剑入鞘。方才他身上有杀气,看来是想要灭口。
我还没开口,雨雾反而率先颤抖着声音发问:“你和碎玉堂是什么关系?”
“我是碎玉堂的下一任堂主。”我看着她的眼睛,十分真诚地说。
一旁的苏先生非常震惊,差点再次把剑抽出来。
他不知道,雨雾是必须要死的,但不能是现在。
否则平白无故出现的一具尸体,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我身份敏感,万一被调查出来,那将死无葬身之地。
雨雾愣住了,她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说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她警惕道。
“我本来应该要杀了你的。”我微微一笑,“但是我舍不得。”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又马上松开了:“你走吧。”
雨雾后退几步,立马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看着她的背景,忍不住微微一笑:她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了。
第二天,我照常做早课,练剑修行。假装昨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反而是雨雾,因为心神不宁,被师父教训了许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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