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啊!”瑞王妃跌坐回去:“这事你父王知道吗?”
“我宫里回来的路上,已经给父王提过了。”
“那他……”
“父王没有反对。”魏延祯直言。
瑞王妃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既然你父王不反对,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瑞王妃虽然是深宅妇人,但朝堂局势她还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的,因此相信瑞王留下荆长安,必然有其考量和打算,便不再就这件事情上纠缠,但是荆长安身份敏感,该叮嘱还是要叮嘱:“不过,别的我可以不管,但他身份特殊,当年江家家主和大儿子江恒斩首,家眷贱籍流放,世代不得入京入仕,他在瑞王府一事若是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后果不堪设想。”
“这我知道,母妃且放心吧。”魏延祯保证道。
瑞王妃没再搭理魏延祯,而是转头看向荆长安,原本眼神也温和下来,仿佛方才的冰冷不过是错觉。
“你家里人都还好吧?”瑞王妃招手示意两人坐下。
荆长安摇了摇头,却并未多说。
魏延祯看了看荆长安的神色,拒绝道:“母妃,夜深露中,您身子骨弱,还是别再外头久坐的好,这月饼我带回去,保证全部吃完,至于谈心,回头白天有的是机会,孩儿如今闲赋在家,到时候母妃别嫌我烦才是。”
这嘴上说的倒是好听极了,可知子莫若母,哪会不知道那点小心思,虽然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允了,自己便也就站起身来。
魏延祯忙要上去搀扶,被瑞王妃摆手拒绝:“我这又不是老的走不动道了,不用你扶,乔嬷嬷她们过来了,我自己回去便是,你们也回吧。”
闻言,魏延祯不勉强,只拱手:“是,孩儿告退。”
荆长安也拱手行礼:“恭送瑞王妃。”
这时嬷嬷丫鬟们进来取了灯笼,瑞王妃理也没理两人,径自被簇拥着离开了。
“长安,如今我们之事,已经告知父王母妃,他们没有反对,你可以安心住着了。”见荆长安情绪不高,想是之前那番话戳了人心没缓过来,又道:“我之前那番话,你也别多想,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关键是我怎么想,我们怎么想……”
“将军。”荆长安打断魏延祯,叹了口气:“我都明白的,你别紧张,不管他们怎么看怎么想,能答应我留下,就已经很难得了,我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别的,来日方长,慢慢来,不急。”
“你能想通就好。”魏延祯总算彻底放下心里,将月饼打包,就拉着荆长安离开:“这月饼咱们带回去,正好明儿带在路上吃。”
“路上?”荆长安一愣:“很远吗?”
“远倒是不远,就是挺偏。”魏延祯瞥了荆长安一眼:“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就怕你多想钻牛角尖,与我生了嫌隙,我也知道,乍然听到那些你心里不好受,我原本可以不说,但我不想你蒙在骨里,去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胡思乱想,夫妻之间,最忌讳就是不坦诚,无谓猜忌,你我之间也一样。”
“嗯。”荆长安从他手上接过月饼:“我拿吧。”
魏延祯没跟他争,由着他去:“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会委屈,但时间能改变一切,只要我们好好的,总有一天,他们会习惯的。”
“快走吧,明儿不是还得出门么。”荆长安避开话题,时间确实能改变一切,能麻木人的认知,一样也能冲淡热情,他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就不会轻易退缩,若两人缘分长久,那就一生相伴不离不弃,若……有朝一日情断缘灭,他荆长安,自会体面的离开。
第50章 馥茗苔
翌日天未亮,荆长安就被魏延祯叫了起来,顶着寒风出了门,两人一骑,直奔北城门。
“我们这是要去桐县?”打从北门出来,荆长安就这么想了,因为这边离的最近的,就桐县。
“不是。”魏延祯摸了摸荆长安的脸:“冷就把帽子戴上,把脸挡起来,天气越来越冷,这么顶风跑一遭,脸都能冻出冰渣子来。”
这话还真不是夸张,虽然今年还没下雪,但放眼道旁草木,已经结满了白茫茫的晨霜。风打在脸上,刀割一样冰刺着疼,可见不比下雪天好多少。
荆长安其实还好,但魏延祯说了,他还是依言戴上了披风帽子。脸被遮挡大半,确实暖和了许多。
“我们这是去断崖谷,带你见个人。”想想接下来的目的,魏延祯还是觉得没必要再继续卖关子,应该给荆长安说说,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前朝一个老宫人,点妆护容甚是了得,很得娘娘们喜欢,只是此人性情孤僻,宫里就不善交际得罪不少人,出宫后也没嫁人,弃市井,跑山谷隐居,太医院杨平你知道吧,就是她徒弟,仅凭那点皮毛,就在混的风生水起。”
“你说的,可是那位唯一的女医,馥茗苔?”荆长安虽然离开京城的时候还小,但对于这个奇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就是她。”魏延祯点头:“你这面具太引人瞩目了,也不知道脸上烙疤能不能去掉,总归是要去看了才知道,你也不用担心会因为泄露什么,她既已隐居,就不会管这俗世纷扰,而且这些年,鲜少有人知道她具体居所位置,便是宫里那些贵人们,也不知道的。”
“那你怎么知道的?”荆长安疑惑。
“这个说来话长。”尽管这么说,魏延祯还是没有隐瞒,娓娓道来:“馥茗苔进宫前有一位准备谈婚论嫁的青梅竹马,后来阴差阳错两人婚事黄了,一个心灰意冷进宫做了宫女,凭着一身本事,混到天医院成了一代传奇女医,而她那位青梅竹马则出家做了和尚,我与那和尚有些渊源,在他圆寂后受他所托,按照遗言留下的地址,带着和尚骨灰找到馥茗苔,便是那时知道的。”
“原来如此……”荆长安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我当时小,有大人护着,烙的不狠,但还是留了疤,不过随着年纪长大,疤印其实淡了很多,我也尝试配过药膏去疤,只是效果不大,你说的对,如今身在京城这风浪漩涡,又直接关系瑞王府,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再继续戴着面具确实不妥。”
“你不怪我擅作主张?”魏延祯问道。
“怪不怪的,不一样被你拐到这了么?”荆长安抚着魏延祯手背,话是这么说,但是真的不在意,只是戴了这么多年的面具,突然要摘下,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迷茫发慌。
“长安……”
“谢谢你。”荆长安闭了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我原本还以为,这一辈子,就只能这么戴着面具到死了呢,虽然,这馥茗苔也未必就能给我去掉,但总归是个机会,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
“如果脸上这疤去掉了……”
“那也一样呆在瑞王府,只做瑞王府府医,哪儿也不去。”荆长安打断魏延祯,保证道。
魏延祯放下心来。
断崖谷离京城仅有一天路程,在京城与桐县之间,岔道走小路上山入谷。两人傍晚到的断崖谷外峰山脚,等爬山越岭深入谷底,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
关键山谷很大,地形错综复杂,就算魏延祯之前来过一次,再来依旧得小心翼翼,不然一个记岔,就极有可能迷失在这深山幽谷里。
两人举着火把,在山谷里绕了差不多个把时辰,才总算穿透稀疏竹影,隐约窥见一座房舍轮廓,屋里有火光透出,明显主人还没睡。
“可算是到了,还以为迷路了呢!”魏延祯将马缰随手一扔,任马儿自由活动,便跟荆长安一起进了竹林。
野竹林不像人工种植的井然有序,看着稀稀落落,实则错综杂乱,而且看着不大,走起来还挺远,好一会儿才穿到对面,路过一片耕地,到了院坝外。
两人没有贸然进去,隔着篱笆就停下了。
“馥前辈,晚辈魏延祯,有要事相求,可否一见?”等了半天没动静,魏延祯跟荆长安对视一眼:“我是当年送缘嗔大师骨灰来的那个魏延祯,我们之前有见过的,晚辈知道前辈素喜清静,本不该贸然打扰,只是……”
话没说完,房门开了,只见一个背脊佝偻的老妪掌着油灯,杵着拐杖走了出来。
一见人出来,魏延祯下意识往前一步,比荆长安还激动。反观荆长安,因为不认识,反而没什么反应。
馥茗苔走到篱笆前,颤巍巍的举高油灯,对着两人照了照,视线掠过荆长安脸上的面具时定了定,没说什么,就转身往回走。
魏延祯一看又急了:“馥前辈……”
“进来吧。”馥茗苔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径自回了屋里。
闻言,魏延祯面上一喜,看了荆长安一眼,弯腰打开篱笆栅栏,先一步走了进去。
荆长安随后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馥茗苔已经沏好了茶。
“山野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随意坐吧。”馥茗苔性子冷,但看得出来,对魏延祯还行,见两人在桌前坐下,便将茶碗一一放他俩面前:“竹叶茶,一直搁炉子温着,喝两口去去寒吧。”
说罢也没怎么招待的意思,转身去了里边的卧房,好半天都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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