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足以让他把今日的一切美景,全都铭记在心里。
上元节过后的第二日,茯苓牵着黑马乌云,穿一身黑袍,身后背着龙牙刀。
这一次,他身边没有暗卫,偌大的城门下,他牵着马,当着所有来送行的人的面,他径直走到颜烛面前,拉着颜烛的衣襟,印上一个吻。
守城的守卫,后面的李忠、丁淮乃至五皇子,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着。
颜烛毫不避讳,专注地加深这个吻。
今日以后,他们天各一方,不再朝夕相伴,耳鬓厮磨,茯苓在江湖上四处游历,行侠仗义,看尽天下美景,做一个逍遥侠客,颜烛则在朝堂上杀伐决断,惩奸除恶,为一代盛世明君。
一吻结束,茯苓弯起眼睛笑了笑,道:“我走了。”
说完,他翻身上马,身下黑马嘶鸣一声,如风驰电掣般向城外奔去。
马上的人将墨发束在身后,发丝在风中纷飞不定,潇洒又恣意。
茯苓本该如此,他本该这样自由自在,做一个侠客,畅游于天地间。
“之前他走的那一次,我明知他会回来,可还总想拦着不让他离开,我心里虽难过,但更多的是纠结,”颜烛望着那目所不能及的远处,缓缓道:“现在他真的走了,不会回来了,我却不拦他了,我心里也万分难过,然而只是为他不在我身边而难过,他若活得自在快乐,也值得了。”
颜烛眼中俱是不舍,他站上城墙,久久地远眺着,最后却释然地笑了笑。
那一人一马渐渐只剩一点墨痕,消失在城外远之又远的另一边。
茯苓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冬青镇,这里和三年前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茯苓在街上上走着,却有一点若有似无的陌生之感。
他所熟悉的人都不在了,这再熟悉的地方,也慢慢地在记忆中褪色。
原来他所以为难以渡过的难关、难以逾越的困难,难以忘却的痛楚,难以放下的一切人和事,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他的恨意、他带着血色的记忆终于还是散了,只剩下那一段温暖的时光,带着馒头的清香和鸡蛋的温热。
“茯苓?”
“”茯苓一回头,他身边站着一个老头,穿一身粗布棉衣,端着一碗馄饨,正眯起眼笑。
“李叔?”
李叔笑着点头:“好久没见你了,坐下吃完馄饨吧。”
茯苓坐下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混沌下肚,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李叔这三年老了不少,头发白了大半,精神却很好,他一边拿着铁勺,一边喋喋不休道:“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子安了,他还跟以前一样,老跟你过不去吗?你别介意,子安从小就这样,他其实心地不坏的。”
茯苓放下筷子,闻言笑了笑道:“我明白的,师兄对我很好,他现在应该也过的很好吧。”
师兄一定和师父、师娘团聚了,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下一辈一定能投个好人家。
茯苓买了些酒肉、馒头、果品,去了墓地。
当时丹穴峰之战后,颜烛已经派人将吴子安送回来,与吴恒和崔氏葬在了一起。
茯苓将买来的东西都放在墓前,又上了几柱香,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师娘、师兄,我是个扫把星,没给你们带来什么好,这辈子恩情我还不上了,下辈子……若下一辈子,我一定加倍报答。”
在地上跪了许久,茯苓站起身,看着这三块墓碑,深深地缓了一口气。
他离开坟地,顺着冬青镇往荠麦村走,不知走了多久,茯苓路过田间小道,隐隐听到有女子和孩童的声音,这里还没到荠麦村,但听女子的口音,却像荠麦村的人。
走了没多久,果然看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裙的女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迎面走来。
女子相貌平平,毫无特别之处,茯苓却觉得似在哪里见过这般长相。
“夫人,你手帕掉了。”
茯苓捡起地上的手帕,刚想递过去,却发觉手帕上绣着两个字。
那应当是一个女子的名字——林芸。
茯苓的目光定住了,他有些失神地看向女子。
女子转身,很快地接过手帕,奇怪地看了茯苓一眼,陌生又疏离,她什么也没说,牵着孩童走了。
茯苓回过神,心下了然。
这才是林芸,林勇的妹妹,那个早就远嫁的、荠麦村的林芸。
她是真正的林芸,可她不是小芸姐姐。
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给他糖吃、为他讲故事,又害他家人惨死的小芸姐姐,已经为了他,死在了大漠的黄沙里。
逝者已随风而去,唯余荠麦青青,一如往昔。
作者有话要说: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苏味道《正月十五夜》
快完结了,有好多话想说,不过还是等完结再说吧ヾ(≧∪≦*)ノ〃
第85章
“您……真的考虑好了吗?”
“没什么要考虑的,”颜烛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旁边的玉印,沾了印泥之后,盖在了明黄色的圣旨上,“这三年除奸革弊,大小官吏、赋税、田户……该做的都做了,五皇子也大了,今年在朝堂上,许多政务见解独到,处事已能看出王者之气,有丁丞相和胡丞相辅佐,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颜烛起身,走到书案前,御书房的屏风后,美人图依旧丹青未改,画上的人仿佛也在注视着他,那双灵动的柳叶眼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颜烛眼神柔和下来,星眸里满是向往:“皇位于我而言是责任,但不是归宿,如今天下已平,我责任将尽,自然要离开。”
颜烛不再自称“朕”,而是自称“我”,李忠知道颜烛心意已决,他可看着颜烛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看他君临天下,如今竟然要将皇位拱手相让,他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不妨再多考虑一下……”
“李忠,世人常言,皇帝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人人都想做这个位子,想要无上权力,是么?”颜烛转过身,对李忠道:“可做皇帝,就一定比做平民幸福吗?我父皇做了一辈子皇帝,看似风光,却处处都要受韩氏牵制,他宠韩贵妃宠了一辈子,要说真情,又有几分?最后驾崩也是被韩贵妃所害,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父皇心里难道没有怨吗?朝中弊病长达二十年,他难道真的一分也不知晓?”
李忠看向颜烛,颜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父皇从小在宫中长大,当年也经历过夺嫡之争,有什么手段他看不出来?但他只想安安稳稳的保住龙椅,所以他装聋作哑,但我和他不同,他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
“我继位,并不是为了权力,是因为这天下需要太平,有个人期望我能改变不公,为江湖和朝堂求得平衡,为天下人谋生路,如今都已经实现……”颜烛把墙上的美人图收下来,一点点仔仔细细地卷好,“这三年,我每日梦中所见所念,都是宫墙之外,过去在霍山上的十年,比在宫里的记忆更深,京城我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倒也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何况——”
颜烛笑了笑,将画珍而重之的收好,“还有个人在等我。”
李忠沉默下来,不再多劝了,颜烛站在窗边,皇宫层层琉璃瓦上,有一方蓝天,碧空如洗,天上飘着几朵流云,随风缓缓移动。
颜烛沉寂三年的心,再这一刻无比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把头上的十二旒冕冠取下来,褪去龙袍,换上那一身青衣,昆吾剑佩在腰间,只觉一身轻,他肩上担了这许多年的责任,终于卸下了。
新帝登基大典声势浩大,文武百官齐聚,在金銮殿下齐齐叩首。
颜烛就穿着这身青衣,站在五皇子面前,将那金光闪闪的十二旒冕冠戴在了五皇子头上。
五皇子神情肃穆,站在百官之前,宝剑出鞘,玉已成器,他目光如炬,虽然稚气未脱,但眉宇之间已能看出几分威严。
此时天光乍现,照出五彩祥云,正是紫气东来的祥瑞之兆。
颜烛欣慰地颔首道:“今后就交给你了。”
五皇子道:“定不负皇兄所望!”
颜烛道:“你要不负天下人。”
新帝晚间在宫中设宴,此时天色已晚,宫中灯火通明,映的琉璃瓦都闪闪发亮,宫门外却一片寂静,只有一轮皎洁的月亮。
城门口点着火把,颜烛站在城下,牵着一匹马,丁淮和李忠站在他身旁。
李忠跪下来,恭敬地磕了一个头,他如今任京城禁军统领,乃朝廷命官,无故不得离京,从今往后,不能再跟随颜烛左右了。
颜烛把李忠扶起来,道:“这些年,辛苦了。”
李忠红了眼:“能为您效劳,属下三生有幸。”
颜烛笑了笑,拍了拍李忠的肩,道:“我们君臣缘分已尽,但日后也可以友相交,不必挂念我,你们各自珍重。”
丁淮问道:“他这三年行踪不定,您要去哪里找他?”
颜烛笑道:“想见自然会见到的,你可有话要我带给他?”
丁淮穿着一品官服,却仍旧拿着那把扇子,想了想道:“替我谢谢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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