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中最不乏此类,况少侠前些日专攻于此,只消垂眼稍作思考,心中便列出了长串书单。然此时他脑筋一转,斟酌着再次试探起来:“杂念啊,没(梅)要(妖)……呃,待我回去与师兄找一找罢。”
果不其然,恰在楚大侠在听到“梅”字时,睫毛便不住乱颤,随即强装镇定起来。然无论怎样努力,眼神都不住发飘。
待少侠告辞之时,楚大侠收了茶具,又回院中练起剑来。利刃破空之声在风中飘飘荡荡,间或有大侠口中呼和“心如!止水!心如!止水!”
叶少侠默默无语步履沉重,感觉肩上无形的担子更多了几分。
第45章
待到这一天,书接上上回的少侠跟着师父龙老侠从后山囚室道缓步走回。身后妖医视线狠狠盯着老侠背影,于少侠而言也是如芒在背,心境万分复杂。
几番挑逗之下梅妖医险些炸毛,龙老侠如今自然心满意足,又恢复了掌门威仪,目不斜视向少侠吩咐道:“今日之所见你要保密,切不可让旁人知晓,尤其你师叔和师兄二人。”
少侠忙不迭点头应下,随后犹豫良久,还是吞吐着问道:“师父,您和邪派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
龙老侠本迈着四方步,好不逍遥,听这一句却险些蹿上天去。他驻足整理了半晌面上表情,才皱着眉缓缓回身,话音很是激愤,问道:“岂有此理!你这小子居然敢这般妄想为师?一群老男人之间还能有什么!嗯?不肖徒,这些年真是白疼你了!”
“师父……”少侠一愣,顷刻间似是想到了什么,极力忍住面上的痉挛,急欲解释。却被老侠打断,“我不听不我听,再也不理你了!”说话间老侠很是嫌弃,提起真气欲用轻功离开。少侠一看这哪能行,忙奋力前冲箍起老侠腰间,复急惶惶吼着辩解:“师父您又想到哪里去了?!”
老侠愣了愣神,心下顿时了然。怔怔间放松了那口上提的丹田气,又缓缓踱步起来。
少侠也放了手,在其身后亦步亦趋,良久,才又想出别的话题来:“师父竟和那一个邪派小辈这般语气轻佻,小时候可未曾这样逗过我们。”起初只为了缓解气氛,并无其他想法,待这话说完,少侠后知后觉的竟又有些委屈了。
老侠轻叹口气,缓声道:“为师作为正派,一本正经惯了。呵,欺负邪派果真痛快。”
“痛,痛,痛……快?”
“呵呵,叶儿你是知道的,为师一向自诩正义使者,对他们邪派我是深恶痛绝怨入骨髓恨不得一网打尽……只恨我自己力所不逮!索性就……嗯,就抽空欺负一下他们。”
少侠深感自己开了个蠢话头,无奈间接话问道:“虽然这般,但师父密捕邪派是有利江湖和平的大好事。既然长老等人都从旁协助,为何又要对师叔保密?”
老侠再叹:“这便说来话长了,老夫将各邪派中武功最强之掌门逐个生擒,一是断了他们武功绝学的传承,二来由惹得邪派内部权力争夺不断,一个邪派内乱,其他宗派岂会作壁上观?定是要从中掺和,互相牵制。若真有哪个邪派能齐心协力,实力不减,老夫便等他们新教主坐稳了宝座,再将这失势的旧人放回去,看他们还斗不斗。”
“最强的掌门出来了,岂不是放虎回山?”
“呵呵你啊,还太年轻。我派这特制狭小牢房,还有这咸蛋黄佐猪油拌饭岂是白给的?若能吃上一整年,再无可运动,武功起码打对折!”
“那梅……妖医呢?”
“捉了小妖,就能逼着老妖出关营救 ,呵我这计谋,多么的精妙!”
少侠看师父谈笑间眉飞色舞,全身已然脱了力,生无可恋又问:“既然如此,师父特地交待给我,可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老侠讪讪笑了,答曰:“唉,只怪无敌是多么寂寞空虚。为师觉得,你最有可能懂我。”说着话,一双亮晶晶的眼向少侠瞥来。
叶少侠僵硬的扭转颈椎,回避一般的,将空洞眼神移向另一边。
饱经震撼的叶少侠如今除了读者间略微增长的些许人气,又多了一份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年方十八的他,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心情颇为焦虑,为将这些怨愤纾解几分,重拾曾经淡定的自我,他避着人影散步许久。
再抬头,人已踱到山下书坊门前。
那老板笑眯眯间荒废了多日光景,至今也未进得新货。但不妨碍他招待着年轻的老主顾喝了茶,还吃了好些精致点心。
少侠本欲化悲愤为食欲,刚吃两个,忽得又想起本门毁侠于无形的猪油拌饭,骤然食欲断了,另一个念头却升出头脑。他定了定神,打听道:“前些日买空您库房的那个主顾,可是我派弟子啊?”
老板一愣,答说:“贵派弟子我只认识少侠您一个哇,不过这人是不像。”
少侠惊奇,又问:“怎见得?”
老板答:“年纪不像,那人看上去有三十多。”
少侠心底一凉,飞快盘算起师叔美貌当下有几分让人瞧出年龄的可能。老板看他琢磨出身的姿态,便又好意出声补充了两句:“那人长衫玉冠的,很是贵气,但又斯文得像个读书人。哦,还佩了一柄宝剑,我个外行人都看出气派来啦。”
少侠听老板未提美貌,便知不是师叔。他略作放松,转又纳闷起来:门派一带这山多路远人气少的地方,可从没听过这样一号人物。
又几日,身陷囹圄的梅妖医收了一身戾气,无聊间捡起老侠留予的他那本拳谱打发时间。
这套名唤“还我俊俊”的拳法简单粗浅,威力也十分之弱,就寻常正派看来,怕只够小儿开蒙。不仅如此,此拳步伐之简陋也世所罕见,整套拳法挥洒下来竟只向前迈出过一步而已。
但妖医武力不济,这拳于他便多少有了几丝价值。且妖医身陷牢房,周遭并无辗转腾挪之空间,此拳法习来正好。何况练拳期间,妖医再一次感到体内真力有序流转,通体轻盈更胜往常!
正值百无聊赖之时,梅妖不作他想,整日埋头钻研,不肖十天已将拳法尽数掌握。
再次得闲的妖医倍感空虚,便趁送饭之机,向长老正式提了个要求:他要看书。
次日,长老便捎了一话本于他。妖医低头看标题,曰《哎吗吗小魔医》,顿时暴怒:“逗小孩吶这是!你给洒家换医书!医书!”为了表示他的愤怒,当日起梅妖医拒绝吃饭。
长老无奈,便将此事告知叶少侠。
自那日从囚室道出来,后山一些事物便由龙老侠交付于少侠手上。叶师弟每每听闻妖医相关,便多要虑及师兄立场,何况绝食这等大事。故特地找出两本极偏门少见,少侠压根看不懂,料妖医也未必能见过的古怪医书亲自送去。
出发前少侠左思右想,更是多捎了几碟青菜,一小坛酒。待二人见面,还客气将称呼改作了“梅兄长”。
妖医不想少侠能体贴至此,心中感动,还柔声道了谢。
谁也不知道,这趟囚室送书的叶少侠,背后还跟着另一个人影。
第46章
那一日,少侠为妖医送书。前脚离开,立即有一人影从树后闪出。此人身量颇长,气度儒雅,身穿织锦长衫,头戴白玉发冠,腰侧还佩有一柄镶满宝石的精美长剑。
那人环顾四周,便收起了些许斯文气,歪着嘴角自行讥讽起来:“徒弟院后建牢房,龙大傻真真好兴致呵。”说着话,还大摇大摆踱步到牢门前,抻头瞥了眼里间的妖医,不待对方说话,又自行点评道:“龙大傻这是搞什么幺蛾子,居然还关了个似我徒儿的青年。啧啧啧,真恶心。”
那神态,活脱脱视人于摆设,妖医在他眼里,恐怕如一尊丑陋花瓶般无谓。
妖医不恼,却十分无奈,见那人行云流水的转身要走,赶忙嚷起:“师父!师父就是我啊!师父!”
那人听了,脚下一绊,耳朵险些竖起来,复狐疑转回头来盯着妖医,满脸不可置信。
妖医又嚷:“师父救我,我是小梅啊!”
此人竟是万老妖,他一双美目如今睁得溜圆,大惊小怪道:“小梅?小梅!你怎么变样了?“
妖医自觉摸摸一头乌发,解释道:“只是皮肤细腻些许,还有头发。此事说来话长……”岂料老妖当即从怀中掏出一面绞金丝坠宝石的小镜,举到他眼前,截住了妖医话头。
梅妖医见镜中自己依稀可辨,只是眉目舒朗,眼角含春,不知何时还添出了一副小酒窝!妖医大惊,随即想到那本拳谱的怪异名字,心下百般念头不敢肯定,怔怔间,脑海里都是龙老侠那副时而严肃时而猥琐的面孔。
万老妖皱眉,他见妖医这般惊叹,似是想到了什么,便问:“阿朱儿对你做了什么?”
妖医摇头:“不是师妹,是那龙……”
“大傻?”万老妖惊。
“啊?”妖医不明所以。
万老妖才发觉自己失言,又问:“可是这门派的掌门龙某人?”
“正是!救我啊师父!!”
万老妖撇嘴:“管上本座的人了,呵。”随后又将梅妖医来回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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