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摸不清谢淳的意思了,是习惯性地照顾自己,还是在“忍辱负重”需要自己做些什么。
宣和扔开棋子有些烦躁:“七哥下午去兵部?”
“不去。”
“那七哥陪我走一趟?”在家都闲成什么样了。
谢淳将棋子一粒一粒地收拢在棋盒中:“好。”
下午,宣和拉着人到了顺天府,大典之后他已经没了忌讳,有些事,该算算账了。
那段时间去他铺子上闹事的人大多已经刑满释放。
陈大人见到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他没有在开府第一天来。他以为宣和是为先前闹事的那一批人来的,同他解释:“人都是按律法判的,如今已经刑满释放了。”
宣和摆摆手:“我自然相信陈大人,不过本王今日来另有要事。”
他自称本王,陈大人就感觉不大好,
果然,宣和说:“裘老进京路上遇刺的事,陈大人查得如何了?”
陈大人表情变了变:“不瞒王爷说,实在是无处下手啊。”
“是无处下手还是陈大人不想下手啊?”
宣和拖着调子似笑非笑。
陈大人第一次见识到宣和这副模样,果然是皇上亲自带大的,他认真起来,满身的威仪叫人有些吃不消。
陈大人不敢看他的眼睛,躬身请罪:“下官不敢。”
谢淳见他如此,无声地笑,这才像是他记忆中宣和的样子,作威作福,在他面前,乖得有些假了。
他只在一旁看着,并不出声。
宣和也不急着叫起:“大人说无从下手,本王倒是有些头绪。”
“这……”陈大人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还请王爷示下。”
“裘老回京路上遭了两拨人刺杀,第二拨训练有素进退有度确实不好查,但第一波,不过是群亡命之徒,想来是做惯了这类事的,陈大人不如查查过往卷宗,查查朝廷的通缉要犯?”
“下官愚钝,多谢王爷指点。”
陈大人作为顺天府尹自然不是个草包,这方向并不难想,他不查,或者说不明着查,不过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背后牵扯甚多,若宣和不推,他便拖,拖上半年就可以作为疑案录入卷宗。
只是没想到,年都过了,宣和又杀个回马枪重新提起这案子。
这事他们都心知肚明,宣和笑着说:“陈大人哪里愚钝,依本王看,陈大人办事谨慎,再机敏不过了。”
他就差明着说你是胆小怕事,陈大人苦笑,知道宣和是不满他方才的推诿,只好保证:“下官定然竭尽全力。”
宣和这才放过他,拍拍他的肩:“老陈啊,我也不跟你见外了,你说这背后的人连我王府的人都敢截,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我了?”
陈大人额冒汗:“天子脚下朗朗乾坤……”
宣和没理他继续说:“我这心里呐,不安啊。”
陈大人只好停下冠冕堂皇的套话再次保证:“下官一定不负王爷所托,找出幕后之人。”
宣和指着堂上的匾额:“明镜高悬,陈大人,本王就不打搅你办案了,回府等你的好消息。”
出了顺天府的大门,谢淳忽然说:“阿和不必担忧。”
“什么?”
“我在凉州学了些武艺傍身,能护着你。”
谢淳上次单手就制住了谢沣,他说他学过武艺宣和只信的,只是,护着他……他说的是护他安全还是护他周全?
宣和有意当着谢淳的面这样敲打陈大人,就为了试探谢淳的反应,他这是什么反应?方才那么多话他就只记着自己说不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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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皇帝将六个儿子都安排到了六部,却不是每个人都有事做。众位大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圣上将人放进来是存着考教的心思的,只要不僭越,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皇子来了让他做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合适,没有半点经验,做大事就更不合适了,因此最简单的就是将人架空。
归根结底,能接触到多少东西,都得看他们自己的能力。
谢淳第一天到就被安排了最舒适的班房供起来,再不得宠也是皇子,是亲王,这安排至少在明面上是挑不出错的。
大雍武将只领兵不理朝政,虽说是在兵部,其实还是一群文官,个个踌躇满志准备耐心地同谢淳周旋,努力让他宾至如归。
没想到这个看似最弱势最好拿捏的燕王居然公然翘班?
其他几人的情况和他差不多,老二在吏部翻人事档案,老三在刑部看积年累月的疑案,老五在户部,倒没人想着要架空他,如今户部被欠银的事扰得焦头烂额。
当初边关大捷,看似风光,实则是举国之力供出来的,所幸那几年都风调雨顺,不然这样的打法是个什么结果还未可知。战后还有退役军人的军饷问题要解决……朝中财政吃紧,捉襟见肘,户部曾向江南、蜀中的富户借过银子,欠条也都是打过的,说好的连本带利还,还了许多年也没还上。
民不与官斗,户部的账自然无人敢催,直到宝郡王开始做生意,向这些商户“买”下了欠条,时不时就要派人来户部讨债。
魏王殿下若能接手这事,户部尚书说不得还要感恩戴德,然而他根本不想沾这样的麻烦。
初入朝堂,六位皇子之中只有大皇子和六皇子还有些事做,大皇子素来体弱,没有人为难他,礼部的事也并不多,只是今年有春闱,略微繁忙一些。
老六在工部就不一样了,冬春季是疏浚河道的时候。
工部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治理河道,比起长江黄河,这京城的护城河清淤实在是小事一桩。事小,干系却大,体面又简单的事,交给韩王殿下再合适不过了。众位大人一拍即合,这是就落在了六皇子头上。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也是来闲坐的,最多就跟他大哥一样做些简单的事,万万没想到他们给自己排了个苦差事。
河道清淤要在枯水期,水面解冻之后为宜,正好就是这段时间。
虽说也不用他亲自下去挖,但他毕竟是皇子,有自己的傲气,接手了这事就要负责到底。况且万一父皇问起来,他一问三不知的也不好,因此日日在河道边巡视进度。
直到他听前来协助的河工无意间提起原本京城的水道是十年清一次的,上一次清淤是七年前,今年还没到要清理的时候。
这次提前是因为宝郡王下去冰嬉的时候发觉河床高了……
这也就罢了,谢淇每日累得沾床就睡,结果给他找了这事的人还闲得能上顺天府寻事,谢淇每天看着老七和沈宣和结伴出皇城去,恨得咬牙切齿。
更可气的是宣和在某个雨天给他们送来了姜汤。
刚开春,雨虽然不大,但是浸湿了身体还是冷的,一碗热姜汤下肚确实是舒服。
疏浚河道不是什么大工程,从京城征发徭役足矣,京城的百姓又大多知道宝郡王,如今听说他来送汤,愈发感恩戴德。
谢淇听着一声声的赞叹,更不爽了:“你做什么好人?”
明明是他看在上次沈宣和送他一幅画的份上去摘星楼定的汤,同样的姜汤,就数摘星楼最贵。
结果沈宣和亲自送汤来,再加一句免费,就成了他的人情了?
他越想越气:“本王缺那几个汤钱吗?”
宣和看够了他生气的样子,主动解释:“这是王殿下让我送来的。”
然后冲老六扬扬眉:这样你满意了吧?
谢淳是同宣和一起来的,站在他身后撑着伞,此时换了风向,雨有些斜,谢淳也换了位置,替他挡下落入伞中的雨。
好巧不巧阻隔了二人的视线:“这里冷,早些回去,你昨日说下午要入宫。”
交流被人打断,谢淇脸色又不好看了,动不动就气成河豚,宣和都想请裘老给他看看肝。
谢淇:“七弟在兵部无事可做?给他打伞来了?”
谢淳面色淡然,丝毫不觉得给人打伞有什么丢人的:“比不得六哥,深得父皇信任,被众位大人委以重任。”
平静的语气说着嘲讽的话,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谢淇觉得老七和沈宣和其实有点像,难怪能玩到一起去。
宣和瞧他这反应觉终于知道谢淳违和在哪了。
他在他面前太好说话了。
对着谢淇这样不冷不热的才像是他知道的主角。
他认知中的燕王,弱势的时候不卑不亢,强势的时候杀伐果决,铁血无情真帝王。
他面前这个将他照顾地无微不至的人,实在不像。
二人回府用了午膳,宣和换了身衣服前脚进宫,谢淳后脚就出了府。
谢淳去找赵城几人,宣和坐在皇帝身边写大字,写完了两张皇帝用批阅奏折的朱笔给他圈了几个字。
宣和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再圈几个,再圈几个。”
方公公看得发笑,脸上堆满了褶子,皇帝抬头看看宣和,又给他圈了两个,宣和继续催促:“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