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轩微微一愣,转头去看谢陵,见他始终微笑,叹了口气:“好吧。”
谢陵命人在廊下支了张矮桌,如今正值寒冬,院里梅花开得正好,如火如荼。
“我今日来,一是为见谢兄,二来便是探望阿执。”三人对立而坐,面前的炉子上温着酒,沈墨轩将面前的糕点推给沈执,轻笑道:“时至年关,公务繁忙得紧,来年我便要升为太常寺少卿,同你们就好走动了。”
沈执一听,忙抬头道:“什么时候?府邸在哪儿?离谢府近不近?几进几出的院子?阿爹阿娘也来京城吗?”
谢陵不动声色地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问这么多作甚?谢府这么大,光是你的院子,就三进三出了,难道不够你住?”
沈执原先住在红莲香榭,同谢陵住的东院,就一墙之隔,十分宽敞不说,里面景致极美,半月牙的拱桥下,一方莲池,入了盛夏红莲怒放,水天相接,美不胜收。
只可惜,谢陵被贬之后,谢府查封,院子荒废三年,满池的红莲也死光了。如今他骤然回京,只让人收拾干净东院,闭口不提红莲水榭。
底下的人也不好多问,沈执就更加不敢问了。
沈墨轩不疑有他,笑道:“府邸还没看好,年后打算去商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地段。”
说着,他顺手掐了掐沈执的脸,“景致房型价格都是次要,最主要是离你近。”
沈执心里暗暗一喜,眸子就弯成了月牙,心想,等到明年开春,他就有理由三天两头往沈墨轩那里跑了。
谢陵却道:“商行的人就靠一张嘴,麦秸变金条。”他曲着两指轻轻敲着桌面,“我
看不如这样吧,府邸的事由我去办,钱也由我出了。”
沈墨轩道:“这恐怕不妥罢。”
沈执道:“何止不妥,简直是天大的不妥!”他见谢陵眼风扫来,忙道:“哥哥甫一入京,定然没什么积蓄,俸禄也少!”
谢陵笑道:“积蓄不都被你败光了,怎么有脸提的?俸禄再少,养你也绰绰有余了,这事就这样定了,来年开春,沈兄直接搬过来便可。”
如此,沈墨轩只好敬谢不敏。
三人坐一处闲聊,谢陵同沈墨轩聊着朝政,沈执一句话都插不上,索性抱着盘子啃点心。
沈墨轩说得口干,正要喝口茶,低头一看,沈执连吃了三盘点心,一盘葡萄,一盘冬枣,惊道:“你怎么如此能吃?”
沈执分外羞赧,也不好说平时谢陵罚他禁食,只好悻悻然地笑着,谢陵抬手,唤了下人再送一桌吃食来,又拉着沈墨轩谈了几句。
一直到夜色压了下来,三人又一同坐下吃顿便饭,沈执知晓沈墨轩今晚就要动身回江州,自己的好日子不长,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还不愿意停下。
面前的菜堆得跟小山似的,全是沈墨轩给他夹的。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看你急的,难道谢兄平时不给你饭吃的么?”
谢陵笑道:“不必管他,见你来了,故意装可怜罢了,他一向如此的。”说着,他又同沈执道,“差不多就行了,沈兄待会儿便走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再见面就得等到明年开春了。”
沈执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筷子放下,沈墨轩从江州千里迢迢赶来,带了沈夫人亲手做的棉衣,还有一些吃食,都是他爱吃的。
临走前,沈执拽着沈墨轩的衣袖,依依不舍道:“轩哥,你替我谢谢阿娘,明年开春,你一定早点来京,我等你。”
沈墨轩笑道:“好,过完年我就来,你一定要听你哥的话,别惹他生气,他是一心为了你好,过完年就该懂事了啊!”
沈执心道:“他一心想要我死才对。”可表面却点头应了。
沈墨轩自袖中掏出一枚荷包,塞入沈执手里:“我知你在谢府什么都不缺,这些是爹娘命我带给你的,算是今年的压岁钱。”
沈执悄悄背过身去,擦着眼角
的泪,转脸又笑着点头:“谢谢轩哥,那我便收下了。”
沈墨轩轻轻颌首,又同谢陵道别,马车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沈执站在府门口目送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下,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谢陵从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就这么想跟沈墨轩走?”
“在江州沈家,我是风光无限的沈二公子,在京城,我是人人喊打的白眼狼。”沈执擦了擦眼泪,“无论换作是谁,都知道要怎么选。”
谢陵不可置否,单手钳住他的下巴,见沈执眼眶通红,看起来惹人怜爱,又颇有风情,遂低笑道:“奋力逃罢,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即便是死,你也得死在我手里。”
沈执推开他的手,闷闷道:“我没打算逃。”
谢陵笑了笑,又道:“今天吃这么多,晚上要不要做点什么消消食?”
沈执茫然地问:“做什么事?”
第9章 难以启齿
很快,沈执就明白了。
谢陵将他拉回院子,驱散了所有下人,将房门一关,指了指墙角:“倒立会罢?”
沈执大惊失色:“倒立?罚跪不行吗,为什么要倒立?”
他晚上吃了这么多,肚皮圆鼓鼓的,一步三颠,打个饱嗝都能吐出来,居然还让他倒立!
“快点,别逼我动手!”
谢陵并不怜惜他的辛苦,轻飘飘吩咐一句。
沈执无可奈何,将衣摆全数扎在腰上,这才翻身立在墙面,胃立马坠了下来,差点吐了出来。
“立好了,别乱动。”谢陵两手扶着他的腰,给他调整了姿势,又去寻了支毛笔,半蹲下来,“张嘴。”
沈执不知他要做什么,嘴才一张,毛笔就捅了进来,他恶心到了极致,根本坚持不住,一翻身冲出去吐了个昏天黑地。直把胃酸都吐出来,这才觉得好些了。
谢陵立在门外,用软巾擦干净手,似笑非笑道:“这便是贪吃的下场。”
沈执恨不得拆了他的骨头,喝干他的血!
“吐干净了就滚进来。”谢陵说完,转身又回房,他早就看出来沈执撑得难受,原先不想管他,又想起大夫所言,思来想去,便用这个法子给他催吐。
经此一事,想必沈执再也不敢胡吃海喝了。
沈执好不容易把胃里吐空了,又慢吞吞地挪回房,谢陵正在解束腰,准备休息了。
“一点眼见力都没有么?不知道过来伺候?”
沈执小声嘟囔道:“你自己不长手啊。”可还是顺从地走上前来,笨手笨脚地替他宽衣解带。
先是解开束腰,再是外裳,只留下里衣,这才替他脱了鞋袜,沈执将靴子往旁边一丢,拍了拍手站起身道:“好了,脱完了,我是不是可以下去休息了?”
“回来!”谢陵抬起下巴指了指地,“还有一出呢,忘了?”
沈执万般无奈,只好曲膝跪下,才一跪好,谢陵便道:“拿出来吧!”
“什么?”
“荷包。”
沈执连忙护住腰,惊道:“不可以!这是轩哥给我的压岁钱!你不能没收!”
“沈公子,你好像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身上没有任何东
西属于你,我对你打也是恩,骂也是恩,不服都不行。”谢陵伸手,挑起一边眉毛,“拿来,别逼我动手。”
“混蛋谢陵!”
沈执气得要死,不情不愿地将荷包递了出去,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写信跟轩哥告状,我要告诉他,你是怎么欺负我的!谢陵,你这个伪君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你对所有人都好,唯独苛待我,你伪善!”
谢陵不理他,打开荷包一瞧,见里面装了十万两银票,暗笑沈家出手挺大方,闻言便道:“去罢,顺便再跟你轩哥说,你每晚是怎么跪在我床前赎罪的。”
沈执生平爱面子,现如今沦落至此,仅剩不多的尊严看得比命还重,哪里敢同沈墨轩说,一咬牙,气得捶地道:“你就会欺负我!”
“以我对你的了解,银票放在你那,早晚要挥霍出去,若是被人知道你怀揣这么多银子,指不定要把你当贼,抓去砍手呢。”谢陵笑着同他讲道理,“放在我这最安全,我替你攒着当老婆本不好吗?”
“好你全家!你就是看不惯别人对我好!”沈执霍然从地上窜了起来,扑过去就抢,“你还给我!”
谢陵不料他胆子如此之大,当下被他撞得往后倒去,沈执疯劲儿一上来,骑在他身上,两手攥着他的手臂就咬。
谢陵吃痛,下意识要一掌打去,可手抬起来,忽又想起沈执被封了内力,不禁打的,于是沉着脸道:“滚下去,谁给你的胆子顶撞为兄的?”
沈执哪肯,慌乱之下,扯下束腰去绑谢陵的手,他是这样想的,与其在此被折磨死,不如跟沈墨轩回江州,隐姓埋名地过活。
他惊慌失措,怎么绑都绑不住,很快就要急哭了,余光忽瞟见谢陵发间的玉簪,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疯病发作,竟然抽了发簪,作势要刺谢陵的眼睛!
这是元祁教给他的招数,在外若是被人抓住无处可逃,便争个鱼死网破!
谢陵冷眼横他,并未阻拦。他就是想看一看,沈执这一发簪到底会不会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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