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李承欢就觉得难以喘息。
李郸见李承欢这个样子,就知道估计是没戏了。好在他也没抱太大指望。他的儿子,他还能不清楚么?一个个犟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哎,我也劝不动你。先不论此事罢,此次北行,你要尽心辅佐睿亲王,好好打赢这场仗才是正经。”
“这是自然。”李承欢又咬了一口糕点,却觉得食之无味。
三日后清晨,天色未亮,一片昏沉中,一行黑骑驰过长街往城门处奔去。
萧胤着了一身黑甲,满身冰霜,长发高高束起,被早春的寒风吹起,扬在半空,随着宽大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一身杀伐之气,毕露无疑。
却在快到城门处,猛然勒缰,俊马一声长嘶,止住了去路。
萧胤紧紧勒着缰绳,垂眸看城门处静静侯立一侧的青衫男子。
李承欢今日未着官服,素素静静立在城门处,好似一弯新折柳,浅浅淡淡却透着一丝别样的温柔。
看到勒马伫立的萧胤时,他主动迎上了马上之人的目光,盈盈流转的眸光里带着一丝坚决。
“殿下。”
他轻唤了一声。
似乎是冰霜初融,新芽破土,那一层冷硬的坚壳终于破裂。
马上的萧胤立刻翻身下马,快步来到李承欢身前,弯唇笑了起来,这一笑寒霜尽去,“你来送我?”
李承欢看着萧胤的脸,好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先行北上,承欢不日便会跟上。”
萧胤的笑意一滞:“还有呢?”
李承欢顿了顿,从腰间取出一柄通体墨黑的长剑,乃是李成贤赠他的上古名剑,龙渊。
他将剑递到萧胤身前,“这是家兄赠予殿下的,望殿下不弃。”
萧胤看也没看那剑,只是盯着李承欢的眸子,低声道:“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李承欢的心脏猛然颤栗,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才道:“请殿下收下。”
萧胤捕捉到了李承欢的躲闪,眉角微挑,不再推拒,他伸手接过龙渊,走进了一步,在李承欢耳边轻笑:“承欢,我在北境等你。”
话音落下,萧胤便转身,掀起披风,跨上马背,扬鞭道:“走。”
一行黑骑便又如同一阵黑色的龙卷,卷起一阵寒风,往城外飞速驰去。
李承欢微微倾身,看着一路尘土,深深吸了口气,耳根慢慢红了起来。
“还看什么呢?人都不见了,走吧。”盛海楼从一侧的角落里拐了出来,依然还是京都贵公子的模样,一袭水蓝色长衫,衬的人风神玉秀。
李承欢轻轻咳嗽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今年的春天竟这样冷呢,走吧走吧,咱们去金雀楼吃金丝抄手去。”
“呵。”盛海楼翻了个白眼,还是顺着李承欢的意思,招来马车,往金雀楼驶去。方才的情形,他瞧的一清二楚,这睿亲王竟然这样轻浮!
他看着对面的李承欢,突然凑上前去,伸手挽他垂在后背的长发,鼻息喷吐在李承欢的耳畔。他垂眸仔细观察李承欢的反应,发现李承欢丝毫没有反应,竟然还推了他一下。
“做什么呢?在车里,就老实坐好。”李承欢将盛海楼推到对面。
盛海楼气急,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真的将他当弟弟了?只是弟弟?
“你觉得我怎么样?”盛海楼突然问道。
李承欢上下打量了一眼盛海楼,问道:“你指哪方面?”
盛海楼被看到发毛,还是硬着头皮道:“你觉得我样貌如何?”
李承欢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略有我七八分的风采了,小楼男大十八变,再也不是小鼻涕虫了呢。”
“李承欢!”盛海楼暴怒,直接扑到李承欢身上要揍他。
只是盛海楼哪里是李承欢的对手,几下就被李承欢制住,压在了车厢座上,动弹不得。
此时才真切的意识到李承欢真的得了武学真传,身手竟已经如此厉害。
盛海楼从小不服输,可在李承欢这里,他就从来没赢过,他曾一度对此耿耿于怀,可是后来,他发现他对李承欢的感情渐渐不同了,李承欢不再是那个讨厌的家伙,反而渐渐的,成了他目光的焦点。只要有李承欢在的地方,他的眼里便只剩下李承欢。
他从前以为这是因为他长大了,知道李承欢的好,自然倾慕他。可是直到某次他看到李承欢与旁人谈笑风声,他胸中忍不住的烦躁与恼恨,让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孺慕之情。
李承欢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也正因此,当萧胤出现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李承欢对萧胤的感情,便如同他对他一样,是与对旁人不一样的。
只是方才的一瞥间,他就知道他被排除在外了。
“不闹了?”李承欢观察盛海楼的神色,发现他的目光竟然有些忧郁,与平时意气风发,骄傲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由奇道:“生气了?”
盛海楼也不挣扎,任由李承欢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压在车座上,目光幽幽的看着李承欢,说道:“其实,我觉得,我真的挺好看的,不然你再看看?”
李承欢没忍住,笑出了声。
盛海楼再次翻了个白眼,不想理李承欢。心中无力又无奈。
睿亲王是怎样的人物啊,沾上他能有好事儿吗?可他盛海楼不一样啊,若是和他在一起……
李承欢笑完,支着下巴看盛海楼,仔细的看了许久,才道:“小楼这模样,京都有不少闺秀喜欢吧?今年春闱,若能拔得头筹,骑马游街,该当是京都最俊的少年郎了。”
“可有你俊?”盛海楼不理李承欢,只是闲闲的随口问了一句。
李承欢笑:“自然要比我俊。”
盛海楼沉默,车厢里寂静了一瞬。
李承欢很快打破了沉默。
“原以为春闱时,我会在在淮州,没想到短短数月,又要北上。此去……不说也罢。我去北疆后,你莫要太挂念。”
李承欢知道此一去,真正是生死难料,不免有些怅惘。
可是想到萧胤就在北疆等他,心中又腾的烧了起来,灼热无比。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逞强。”盛海楼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半年前他们还是游戏京都的纨绔,怎么一晃眼,李承欢就要背负家国荣辱前往战场了?
若是半年前,有人说李承欢要去北边打仗,盛海楼得笑话那人好几日,可是现在,李承欢真的要去战场了。
“当然,我还要与殿下一同凯旋的。”李承欢如是说。
第55章
萧胤一行在阳谷道与八万军士汇合,整顿片刻后,便率领八万大军,开拔北上。
前往北方的官道上,黑压压一片军卒仿佛一汪洪流往北逆流而去,黑沉沉视死如归。
这一仗,不同以往,在战厉南战死后,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共识,北边的三王子是个厉害角色,北凉气势如虹。
萧胤一身黑甲策马行在队伍最前端,面甲遮了半张脸。
他的右手摩挲着配在腰间的龙渊,冷硬的眸光便稍稍软了几分。剑是不是好剑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承欢终于又往他身前迈进了一步,这让他有些高兴。
正想着,突然身后追上一人。
储禁策马上前,对萧胤道:“殿下,方才收到了长风递来的消息,他已经成功潜伏在北凉三王子颜行府上,随时待命。”
萧胤点了点头,眼神再次冷锐下来,说道:“数年前,我们便在北凉埋下无数暗桩,半年前,长风潜入北凉,费尽千辛摸到颜行身边,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刻。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仗,我们要赢得漂亮,要满朝文武都牢牢记住,我萧胤的对齐国的功勋。”
“殿下必将乘风破浪直上云霄。”储禁阴翳的眸子闪过一道利芒,充满好战的狂热,面上难言激动之情,声音都有些兴奋的颤栗起来,“此一战后,殿下的根基,便稳如泰山了。”
萧胤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显出一分自矜与傲然。
“还是多亏了父皇,突然将我召回京都,否则这些安排还不知要在尘土里掩埋多久,才能重见天日,当然也多亏了太子,给了我这样好的机会。”萧胤似笑非笑,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
储禁在一旁隐约听到,会心一笑。
殿下不动则已,一动则一鸣惊人。
北凉都城。
柳长风正陪着颜行看奴隶在猎场里与猛虎搏杀。
猎场是一片宽阔的平地,四周用坚固的铁栅栏牢牢围了一圈。而颜行等人正坐在栅栏外的高台上,一边饮酒,一边观赏猎场的厮杀。
场中猛虎乃是一只正值壮年的凶兽,未曾驯服,异常凶猛。十几名手持铁斧的奴隶环绕在它身侧,好几人身上都已经挂了彩,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衫,露出的皮肤上是利爪撕开的狰狞伤口。但他们依然死死盯着面前的强敌,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些奴隶来自更北方的蛮族,天性野蛮凶悍,战场中被北凉军擒获,充了奴隶,便成了北凉人最爱的斗兽工具。
柳长风站在颜行身后,抱着剑,冷冷看着场下的血腥场面,神色不变,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