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有殿下在意的东西?”李承欢自顾自的说道。
陆迁眼神闪了闪,随即笑道,“大人多虑啦,淮州远离京都,殿下从未去过,哪里有什么让殿下在意的东西啊?”
“没有吗?”李承欢依然对着官道发呆,墨黑的长发被风吹起几缕,在身后轻轻摆动,偶尔纠缠在一起,如他此时纷繁的思绪。
他不是个蠢笨之人,不仅不笨,还是个极敏锐极聪明的人。虽说在萧胤这件事上显得十分迟钝,但那是因为那时先入为主,他又想的太多,顾虑太多,反而忽视了最基本的东西。可是一但那些焦躁烦闷纠结的情绪退去之后,他不免就要开始思考。
他一思考,便发现了不和谐处。
萧胤已经派人将京都到淮州一路的埋伏都揪了出来,还要派陆迁随身保护他?
李承欢是谁?是尚书之子,状元之才,武道高手,小小一个淮州,还需要萧胤派最亲信的部下随身保护?且不说那淮州长官知州许丛文乃是他父亲的门生,即便他是太子的人,难道还敢在明面上对他如何?又或者说,他即便敢对李承欢如何,李承欢又哪里是这么好捏的柿子?萧胤觉得他李承欢是这样软弱可欺的人?需要时时刻刻有人在身边保护?
李承欢觉得不会,那么萧胤在京都形势如此严峻的时候,在柳长风不在身边的时候,依然派陆迁随他去淮州任职,做出这样看起来十分不理智的选择,肯定是因为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么是有大危险在淮州等着他,要么淮州有萧胤想要的或者和他有关的东西。
李承欢觉得他的分析不会有错,陆迁不承认,必然是因为萧胤吩咐过,他索性也不追问,转了话题,“听殿下说,陆参将从五年前就开始追随殿下东征西讨,是殿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不知五年前,陆参事是缘何追随的殿下呢?”
这话锋转得猝不及防,陆迁又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的回忆着说道,“当时小人也是才二十出头的愣头青,好像是因为小人给殿下的马喂豆子,结果一不小心喂成了巴豆,量太大,那马儿差点就不成了,被殿下吊在木头杆子上暴晒了三日,真是晒得皮开肉绽,苦不堪言,现在想想还真是……。”
陆迁追忆往昔,颇有点缅怀的样子。
问题是……这事儿有什么可缅怀的?被暴晒的太舒爽了么?
“……”李承欢回头看陆迁,眼神有些诡异,“没想到陆参将是此道中人?”
陆迁“啊”了一声,见李承欢眸子里狡黠而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反应过来这位小李大人可不是什么正经良家子,这位可是坊间盛传十二岁就开始逛窑子,十八岁就名满京都的第一风流才子,这“风流”二字可不是什么正经好词。
小李大人不会以为他是那个吧?
陆迁赶紧解释,“大人,可不是您想的那样,小人不是那样的人!”
“哦?”李承欢的音调微微扬起,带着些玩味,风流之态略显。
“小人是因为那次事情以后,殿下虽然处罚了小人,但却并不曾薄待小人,后来一次战役里,小人在战场上侥幸宰杀了西蛮子的一个重要将领,殿下论功行赏封了小人做百户,还教了小人武艺,小人能有今日,全仰赖殿下的宽厚。”
李承欢所有若思,叹息道:“原来如此,殿下待人都这般宽厚么?”
李承欢不禁有些好奇,他眼中的萧胤,一向是温文尔雅,温柔体贴,甚至还带着几分让人疼惜的纯善。可是那是因为萧胤也喜欢他,就如同他喜欢萧胤,自然不可能将他在风月场所的手段用在他面前一样,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做他心里最好的样子,可那仅仅只是一部分的他。
那在他的这些部下面前,他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陆迁闻言,心中顿时警钟大震,他想也没想就说到,“殿下待人温和宽厚,最是体恤下属,平时即便是自己再如何烦心头疼,也不愿为难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属下等无不感念殿下的厚爱,愿为殿下马首是瞻,誓死效命!”
陆迁一口气说完,偷偷抬眼瞄了一眼李承欢的脸色,见他并无异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龙茜儿巡游此处,看到陆迁凑在李承欢身边,立即眉毛一挑,眼神凌厉起来,这个讨厌的家伙居然连自家主上的墙根都敢挖?
她想到前几日半山腰寨子前的草地上,两个年轻人并肩而坐,绚丽的晚霞为他们披上霞光,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她回头想过,她觉得即便他们是他和他,似乎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所以当她现在看到这样的情景时,便觉得陆迁格外碍眼。
她策马上前,高声说道,“陆参将,前方道路出了些麻烦,你去看下?”
陆迁回头看了一眼龙茜儿,见她一脸不善,皱了皱眉,“龙姑娘怕是搞错了,我陆迁只负责大人的安危,不负责车队的,李氏商行聘请龙门镖局,可不是为了放着好看的。”
龙茜儿那个气啊,可陆迁毕竟是官身,她一届跑江湖的,总不好让人滚。
好在此时,李承欢已经想通了,直接翻了个身,众人也没见他怎么动作的,他就已经利落潇洒的钻进了马车里。
陆迁与龙茜儿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前方不是有路障么?我随你去看看?”陆迁沉默半晌,然后说道。
龙茜儿:“已经处理完了,我们龙门镖局的人又不是吃干饭的。哼!”
……
因为心里藏着事情,李承欢没有心思游览山水,商队也急着要将货物送去南方转售,于是一路疾行,半个多月后终于抵达了淮州。
淮州地处江南水乡,土地丰饶,百姓较之其他地域也更富硕,随处可见货郎挑着沉甸甸的担子,穿梭在一处处人群聚集处,吆喝着买卖。
到了淮州,李承欢便于商队分两路走了,李承欢是新上任的淮州同知,等于是淮州此时的二把手,他的到来,不免引起了整个淮州的动荡,尤其是消息灵通的那些人,早先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大人乃是户部尚书李郸的儿子,都存了巴结之意。可是不知道为何,李承欢得罪了太子的事情又不胫而走,众人都品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来。
也是,堂堂翰林,又是尚书家的孩子,若不是因为得罪了了不得的人,哪会突然就被发配到淮州来。
于是小小一个淮州官场,顿时风起云涌,分成了三派,一派跟着知州许大人的亲和派,一派是跟着通判赵介的不怀好意激进派,还有一派中立。
这赵介也不是太子的人,只是向来与许从文对着干,因此短短两年,不择手段将三位同知拉下了马。
这就不得不说说赵介和许从文这二人近年来的恩怨情仇了。
赵介乃是二甲进士,原本仕途坦荡,一片光明,原本该留在京都机枢之地积累资历,只待一飞冲天,然而却被当年同进士出声的小小御史弹劾,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说他没有官仪,生的丑陋,不适合呆在中枢要地,失了朝廷体面。
这弹劾听着可笑,但是当时朝中谁人不知许从文乃是户部侍郎李郸的门生,于是不免随着附和了几句,想要巴结上户部的线。结果当时还风华正茂的皇帝也是个好面子的,一看赵介,确实丑,就大笔一挥,将人调去了穷乡僻壤的山地做了小小知县。
这赵介哪里服气啊?他堂堂二甲前三,本该青云直上,结果就因为长得不好看,被贬落凡尘,于是接下来几年,他四处找关系,终于调到了淮州这样富饶的地方做了通判。
只是好死不死,冤家路窄,许从文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神经,弹劾了当时意气风发的虎威将军战厉南,结果被人穿了小鞋,被从清流打到了浊流,来了这淮州做了知州。成了赵介的顶头上司,这下就有乐子了。
赵介虽貌丑,但架不住上头有人啊,许从文一时也奈何不了他,而许从文上头也有位侍郎现如今是尚书的恩师,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前几任同知夹在中间那真是苦不堪言,两边都不敢得罪,最后都纷纷自请调职。
这二人结怨已久,把个淮州官场闹的是人仰马翻,好不容易分出个界限,李承欢来了。
第32章 入淮
许丛文知道恩师最宠爱的次子李承欢调任了淮州同知后,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能与恩师的次子打好关系自然是锦上添花,只是李承欢到淮州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为此他坐立不安了许久。
直到收到驿报,知道李承欢今日便要抵达淮州,于是便匆匆召集了淮州的大小官员前去城外迎候。按理说一个同知是没资格让自己的长官放下架子,亲自接待的。奈何知州大人乐意啊!于是一众官员各怀心思随着许丛文在城门处等候。
一旁的赵介瞥了一眼激动紧张之情溢于言表的许丛文,冷冷的哼了一声,只是他心里也是有些惴惴不安,这李承欢可是李郸的儿子,李郸是谁?是户部尚书,是许丛文那厮的靠山啊!
他觉得危机已经降临,这怕不是那位尚书大人要为许丛文这门生扫清障碍来了,只是也不对啊,李承欢是什么人?用他替许丛文开路,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么?况且派李承欢也不靠谱啊,谁不知道李家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