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欢见完太子回府后,照常换了身常服去东城别院找萧胤,今日已经约好了要去京都南城的金雀楼尝尝他们家的招牌点心,金丝抄手。
第18章 秋雨中的约定
出门时,京都的天空却不期然淅沥沥下起了雨来,李承欢站着李府门口,抬头望天,有些出神。
下雨了啊?说来,京都也已经许久没有落雨了。于是他又回头去府中取了一柄油纸伞。
他今日心中有着心事,便不想坐马车,一人撑了把油纸伞,行走在京都行人寥寥的雨中街道上。少年修长单薄的身影还未真正成熟,穿一身轻薄长衫,走在雨中,便显出一分稚嫩与脆弱。可是他的胸膛挺起,背脊笔直,握着油纸伞的修长手指十分稳定而有力,仿佛海水倒悬也不能将他冲垮,这时他又是坚定而强大的。
四周的雨幕中,隐秘的角落里,几道目光偶尔落在他的身上,似乎被这道身影所吸引。这也不奇怪,李承欢相貌俊俏,身段风流,无论走到哪儿都是目光汇聚的中心,他十分习惯这样情不自禁的目光,并不觉得烦恼。
只是想到先前与太子的对答,想到太子那时的神情,想到太子最后对他说的话,他紧握的手又不禁握的更紧了些。
“你继续同老二周旋着,他既然愿意做给孤看,孤自然要领情的。”
很平常无奇的话,可是这其中隐藏的杀机是这样的鲜明,李承欢几乎可以感受到那恍若实质的杀意,这是他所期盼的,这场僵局终究需要有人去打破,皇帝想必也在等着。可是每等一天,萧胤的压力就会更大一分,他始终是被动的,他虽然得了帝宠,可是皇帝一天没有将事情说明白,没将圣心清楚的写在那黄色的卷轴上,他便始终要老实的缩在角落里,证明自己的心迹。他若是贸然出手,便失了大义。
可是这又是个可笑的事情,谁都知道睿亲王回京是来夺嫡的,所以即便他龟缩在府中,各处的明枪暗箭也不会稍稍松懈。可是陛下正看着呢!即便所有人心知肚明,萧胤也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等待对方先出手,如此为了自保他才有出手的理由。
原先城外的刺杀是一个理由,可是对方的手脚处理的实在是太干净了,萧胤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就依然不能妄动。
既然他不能动,那便只能让对手先动。
李承欢虽然并不知道城外刺杀的事情,也不知道萧胤具体的想法。可是以他的聪慧与玲珑剔透的心思,自然能猜出萧胤此时的困局,以及能破解这场困局的方法。所以他十分干脆的挑弄了太子的杀意,只要太子率先沉不住气,对自己的兄弟下了杀手,那么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对萧胤的反击多说什么。
况且李承欢相信,皇帝应当是不介意这场冲突发生的,毕竟他实在是老了,而太子对权力的索取也确实太过明目张胆了,即便是父子,作为帝王也是不能容忍有人觊觎自己手中的皇权的。他突然将萧胤召回京都,便可见一斑。
那么太子恐怕此时已经在着手安排了,他要不要提醒一下萧胤呢?萧胤虽然武艺高强身手不凡,身边亲卫众多,可是有心算无心,太子将自己留在萧胤身边,便是打的削弱萧胤戒心的心思,为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油纸伞有些倾斜,雨水突然落到了肩上,微凉的触感让李承欢惊醒,立刻又将油纸伞撑好,将这恼人的雨水阻挡在外。
“所以说,我才不想搅到这场浑水里来啊。”李承欢抬眼望着天际昏沉的天空,乌云沉沉压顶,仿佛要将人压垮。
“罢了罢了,多想无益,反正我既看上了他,那么不管是谁想做什么,我总要为他挡下的。”李承欢甩了甩头,长出一口气,唇角微扬,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张扬神采。他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在雨中四下逡巡一番,在几个角落稍稍顿了顿,便又回过脸来看向前方,大步朝城东别院行去。
到了别院,柳将军今日仍旧不在,接待他的依然是那个长相凶悍性格却十分憨直的护卫方迹。方迹见李承欢几乎被雨打湿了半边身子,十分狼狈,却依旧如往常一般盈盈笑着,闹不明白这位大人哪有这许多高兴的事,只是他不是个细心的人,自然不知道去唤院中婢女为李承欢寻件干净衣裳给客人换换,只是道,“大人来了,殿下已在厅中候着了。”
李承欢便收了油纸伞,熟门熟路的走进院中,绕过几道走廊,走到了后院的客厅前,果然看到萧胤已经披了一件墨色披风,正背着手站在檐下看雨,高挑而秀拔的身影静静伫立,与檐外的雨丝相映成景,他的侧脸精致而绝美,仿佛不是人间所有,而就是那双眼睛,不知迷惑了这世间多少的痴情种。
李承欢蓦然驻足,站在远处静静看了许久,每一次见他都是一次沉沦,如今的自己早已深陷泥沼了吧?李承欢自嘲的想着。
大概是那目光太过炽热,萧胤终于回眸看来,便看到一身狼狈,提着一柄湿淋淋的油纸伞站在走廊里的少年,他的目光那样灼热,那样炽烈,仿佛要将人灼伤一般,萧胤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拳,他感到他体内冷若寒冰的血液似乎都被那道目光融化开来。
两人就这样透过雨幕静静的望着彼此,或许看了许久,也或许就是那一刹那的目光交汇,他们不约而同的看着对方微微一笑,隔却了秋雨里的凉意,散尽了人间的颜色,唯有他们二人在彼此眼中留下了自己的身影。
“李修撰来了。”
终于,还是一道寻常的问候,将他们拉回了这京都的午后秋雨里。
“是啊,殿下。”李承欢眯眼笑了起来,提着伞走去萧胤身边,分明湿淋淋的像个落汤鸡,却又那般洒脱恣意,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骑马游京都,桀骜张扬光彩熠熠的少年状元郎。
“怎么衣裳都被打湿了?没有坐车来吗?”萧胤有些疑惑的打量他。
李承欢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难得今日秋雨宜人,我便想着在雨中走走也是有意思的,却不曾想这别院与李府实在离得有些远,走的久了,难免要被淋成落汤鸡,到让殿下见笑了。”
萧胤一边听李承欢说话,一边已经让守在一旁的侍女去取干净的衣物。他领着李承欢往后堂行去,有些无奈的笑道,“李修撰已经是朝中大臣,却还有这般的心性,实在叫人羡慕。”到了后堂见侍女已将干净衣物取来,便又对李承欢温声道,“且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可别着凉了。”
“谢殿下,请殿下稍后。”李承欢捧着衣裳随侍女进了一间客房,待侍女出门重又将门关上后,李承欢才轻呼了一口气,方才……方才他竟然一时没有忍住,那样唐突的,用那样冒犯的目光去看他,好在,他似乎并没有发觉什么,否则,自己该如何解释呢?
李承欢啊李承欢!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匆匆将身上湿透的衣裳解下丢在一旁,手刚触到那托盘中的白衣,就有些怔神,白衣?难道……是他的衣服?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那衣裳的触感,质地上乘,虽算不得十分奢华,但也绝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料子,这王府中穿白衣的男子,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李承欢的脸顿时烧了起来,穿……他的衣裳?
虽然知道他必定不会让人拿他穿过的衣裳给他,可是光是想想这套衣裳原先是要穿在他的身上的,李承欢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身体似乎都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不不不!李承欢你清醒一点!只是一套新衣裳而已!你不要这样无耻!
李承欢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有去做什么不堪的事情。这才将那一身白衣轻轻抖开,果然是萧胤平时穿的款式,简单舒适飘逸,十分好看。他一件件穿好,仿佛是经历了一场郑重的仪式一般,突然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充满了一股难言的力量。
李承欢在屋中寻了一面铜镜,将自己的头发稍作搭理,觉得不会辱没了这身衣裳后,才施施然推门出去。
少年白衣,总是更容易显出清新脱俗的气质的,李承欢自也不例外,退去了些许周身的张扬与风流,却多了一分出尘之意。
萧胤的身型与李承欢相似,只是略比他高了一些,于是白衣下摆有些长,遮住了里头的短靴,几乎曳地,便透出一分赢弱来。
李承欢的手不自觉的提了提衣摆,便去寻萧胤。
萧胤就在后堂,见李承欢换了干净衣裳出来,白衣翩翩少年如玉,怔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笑道,“李修撰方才淋了雨,现在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吗?”
“多谢殿下关怀,只是承欢从小皮糙肉厚,哪里有这般娇贵,淋些雨到不至于有什么不适的。”李承欢大剌剌的走上前,不甚在意的说道。随即又道,“今日下雨,行路恐有不便,殿下……”
“这有何妨呢?既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岂能就此辜负?”萧胤淡淡的说着,却十分笃定,不容分辨。
李承欢眉梢微挑,透出一丝别样的风情,也不劝阻,只是十分顺从的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区区一场秋雨,怎能阻挡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