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生死同门’,自然要‘生死同门’。”寒云深的表情完全不像才和眼前这个人打了一架。自然得就好像那身黑衣服上破破碎碎的布片是本来样式一样。
其实他就是怕这是“死门”才要跟上的。
君向若冷笑。
一入此门,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兽般扑来,一片白雪皑皑,但远处天际却有滔天大火燃烧!
生门,冰火两重天。一半路淹没在雪下,一半路通往火海。
君向若算的门怎么可能不是生门?
积雪没过了膝盖。好在两人可以运真气踏在雪面不陷下去。饶是如此,两人仍是被飓风刮得走得很慢。
冷,很冷。
寒云深突然想起碰到君向若手时的触觉,凉凉的。他鬼使神差上前一把拉住君向若的手,眉头一紧,果然,极冰。
君向若青筋一跳,为什么最近屡次防他不成?
正欲抽回手,却被猛得一拉,落进一个很暖的怀抱。
寒云深想起了一些事来,蓦然觉得心疼,抱得很紧,“冷不冷?”
这次君向若是懵神了。
冷不冷?
从他被霍清允捡回去开始就被扔到冰天雪地的无涯峰里修炼,结界三月一开,从来无人问他死活,活着就出来领剑诀,死了就埋尸雪地,毁尸狼腹。按理说从小与冰雪为伍该最能抵抗寒冷,可他偏偏最怕冷。
冷不冷?
从来就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回过神来,他皱眉道:“寒云深,你有病吧?”山顶上非要夺他造化,现在又开始嘘寒问暖了,什么病?
君向若一掌蓄满灵力将人打得远远的。寒云深没有躲开,硬生生受下这一掌。
君向若一愣,脸瞬间黑了一截,转身走远,“别让我再看到你。”
寒云深抹去了嘴角的血,看着那抹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火海中。
他仰面倒在雪地里。青丝撒在白雪上若泼墨一般,刀削般深邃的面容上神色复杂。他磕上双眼。
*
夜深,在群山环抱中的败魂宗建筑群斗拱飞檐,一连数里,气势磅礴,像一座城池。
此时通明灯火灭得差不多了,点点灯光在幽暗间仿若汇成一条忘川河缓缓淌向幽冥。
藏经阁里一片狼藉,遍地书简。
君向若手一松,把最后一本书简扔在地上,转身一把扫了桌子上的东西,扬脚踢翻了桌子,发出一连串巨响。
他冷笑一声。败魂宗的戒备是越来越差了。
他跃上窗台,蹲在窗框上,看着夜色。一座座建筑的灯次第亮起,败魂宗的人闻声赶来。君向若却半点不急。
他翻遍了败魂宗内号称天下第一的藏经阁,关于涅槃柱的记载不过寥寥数言皆是夸其威力,并没有寒云深说的那段。
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不敢信你。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侥幸从黄泉林里回来,宗里所有人看向他时那难以置信的目光,就像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活着回来。连他的师弟也是如此。看来一直被骗的人只有他一个。可笑。
不过来藏经阁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他至少知道了虹霞之境那地洞里的人头阵是用来隔绝灵力,不被外界感应到的。
他又想到了里面的一堆堆白骨,看来他的好师弟又背着他在搞什么幺蛾子了。
他脚一踏窗框,跃了出去。长身玉立于月下屋顶上。
待本来气势汹汹的众人看清楚上面所立何人,低声惊呼一阵,瞬间倒戈拜倒在地:“恭迎宗主!”
喊声惊醒了山间的夜,却像是没有传进楼上人的耳朵,长久的安静如一只巨手压得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喘不过气,冷汗津津,却没有一人敢抬头。
“恭迎?”
清冷的声音带着玩味。千万人的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怎么个恭迎法我倒是好奇。”君向若冷冷地看向一人,“不会让我失望吧,师弟。”
仔细一看,千万跪伏的人中只立着一人。霍清允说过,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不拜宗主的人。显而易见,把权力分了他一半。
温行舟笑着望向他,“自然如此。”语气真诚到纯良。
君向若冷笑一声,再不看他,翻身离去。
“恭送宗主!”
温行舟望着身影消失的方向,目光渐渐变得毒辣,嘴角带着一抹阴冷的笑。当然不会让你失望,师弟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礼。
*
君向若站在一座山巅,看着周围在夜色苍茫间连绵的群山。望向远处终年积雪的无涯峰。目光最后停留在山涧里犹如一座城池一般繁华的败魂宗。
算一算,该有十年没回来了吧?可他没有半分眷念,冷得彻骨了还眷恋什么,现在他只有一个执念——成仙。
只要超凡入圣,涅槃成仙就能斩断俗世种种,尘缘扰攘皆于他何妨。脱离红尘的遗世独立,凌驾一切的超尘拔俗。没人能利用他,也不需要任何信任的人,只有强大和永恒,以及掌控生死的快意,制定法则的傲然,天上地下唯我一人。
什么都不需要。
其他的,他君向若不在乎。
他在草地上坐下,心念一动,实体化了剑灵白虎,此时圣兽级的白虎比初见时身形更加高大威武,额头处生出了黑色的精致的符纹,冰蓝色的眼睛冷冽高贵,带着王者的凛然,一声虎啸滔天。
他伸出手轻抚白虎的头。
寒云深坐在远处看着他。他晃晃悠悠竟不知不觉跑到败魂宗来了,便索性抱着酒坛子在败魂宗附近待了一天。他觉得自己怕是醉得不轻了。
君向若似有所察觉,朝一处看去,只望见一片无尽又深沉的黑暗。
第15章 送宗主玉入溢宝阁
圆觉大陆有三个最令人想去的地方:当剑阁、莺莺楼、溢宝堂。
当剑阁不是当剑的也不是卖剑的,而是卖酒的。当剑阁不是楼阁而是一座孤岛。
所在海域长年雾气环绕,让人迷失在其间,当你闻到颠魂倒魄的酒香时就说明你被岛主接受了,可以突破迷雾见到当剑阁的真面目,但这样的人总在个别,大多数人都是觅不得的。
岛主是个怪老头,谁也不知道他接受的条件是什么,保不准就是看他心情好不好。
此人怪归怪,那一手酿酒的本事却是了不得,没人知道他的秘诀,再加上当剑阁上四季如春,灵气至纯,得天独厚的酿酒宝地。
当剑阁的酒,喝一口便是神魂俱荡,大醉三日,修为精进,只一口便可魂牵梦萦数百载。
多少好酒之人前仆后继,可是一酒难求,多是吸了一肚子雾,悻悻而返。
莺莺楼就顾名思义了,是风月之地,楼高可通天,彻夜灯火如昼,夙夜笙歌,里面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谪仙,身段婀娜,舞姿曼妙。
与别家不同的是,姑娘们都是筑基以上修为,颠/鸾/倒/凤时也可助客人修炼。
只要你给得起这里的天价,姑娘们欢迎得很。
溢宝阁的阁主是个女子,一千张面皮,所以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神出鬼没,竟是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更是一个爱宝如命之人,势力极广,搜罗各地珍宝,也乐得与天下同样爱宝之人共享资源,一时天下稀世异宝来归,可以说天下出世的珍宝没有一个没有经过她手的。
怎么个共享法?撇开私下交易不谈,溢宝阁十年一开张,为期三日,入场卷是一件管事认可的稀世珍宝。
管事一双眼可精得很也刁得很,从来没人可以浑水摸鱼。
不过这入场卷交得绝对不亏,大堂里拍卖的东西从来不提前公布,却定让你瞠目结舌,规则很简单,价高者得之。由此便完成就了珍宝的流通辗转。
而今日,正是十年之期,溢宝阁开!
团城本就是商业繁华的富庶之地,沾了溢宝阁的光,现下更是车水马龙,人满为患。
空中随处可见斗法的修者,五彩的光忽闪忽闪,东一处,西一团,兵器碰撞乒乓作响,某处的高塔被撞倒了,某处的大楼又被打穿了,人群惊慌四散,等高塔大楼被修复法还了原,人群又回到原处,没事人儿似的,继续各干各的,好一派习以为常的样子!
来来往往的妖兽和异族也相处得其乐融融,哦不,有时还是会来一场上述的“无伤大雅”的打架。
来者皆是身揣异宝,进了城尚且打得你死我活,城郊处杀人越货的事更不是少数。
但不管怎样,能到这城里的,都是些有点来头的人,商贾们满脸讨好的笑,哪又何妨,这时候,他们是最志得意满的人。
溢宝阁雄伟的建筑在城中心称王称霸,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好生嚣张,而大门前已是排了长龙,交谈声、叫骂声一片,热闹得很。
“我这神笔是我太太太太爷爷飞升时留下!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大伙评评理!”一个人正在向管事呈交他的“入场卷”。
“评什么理啊,你那几个太的爷爷是兔儿妖吗?掉这么一丛毛也该秃了吧!”
身后哄笑一片。
“你!你简直孤陋寡闻!这是穷奇毛!”那人气急败坏。
“看你这穷酸相,是‘奇穷’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