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焉双拳无力地攥着,细想建平帝所言,总觉得仍有含糊之处。胸口发堵,他又想呕血了,唯有拼命坚持,听建平帝再道:“兹事体大,如何处置朕还需细想,眼下暂且散了吧。四皇子有病,如归暖阁地方小,侍从也不够……”看向景澜,“景卿,让四皇子到你府上养病如何?”
景澜立即跪倒,“臣领旨。”
夏焉微讶,下意识去看程熙,程熙也正望着他,眼神柔和,一脸安慰。
“父皇!”夏纪梗着脖子,仍不愿善罢甘休。
“先这样,此事还没完,你们都且安分些。”建平帝决绝地一摆手,“刘喜,摆驾,去瞧瞧丽贵妃,纪儿同来。”
太监首领刘喜公公拖长调子应了一声,建平帝步出殿门,双目含泪面庞发抖的夏纪跟上去,经过夏焉时极狠毒地瞪了他一眼。夏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再次不省人事。
醒来时已在丞相府,仍是住程熙的朝华园,睡程熙的大床,让程熙在屏风另一侧陪伴他。
太医、丞相府的大夫、韩梦柳诸人会诊,疗法斟酌许久更改数次,夏焉知道,也能用身体感觉到,这就是全力一搏,尽人事听天命。
他把程熙送的小动物灯笼串挂在床头,时时刻刻翻来覆去地看,努力听话配合治病,与程熙温和地聊天,开心地说话,默契地不去提那件大伙儿已然心知肚明的事——
他好不了,而且大概很快就会彻底不行了。
那一日究竟会在何时到来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程熙从没有真正地想过那日,程熙千万次想的,都是那日之前。
不懂医术,便在自己擅长之处不遗余力:翻遍家中藏书,写下密密麻麻的批注,一连十数日废寝忘食,终于在这晚夜深人静,举灯照过案上摊开的所有书册竹简,在无数次皱眉凝神与细细推算后,一朝想通——
“洗髓……洗去精气、骨血、内力等一人之全部的修道法门,可置换……”
程熙喃喃自语,半晌后面容舒展,唇角勾起,目光幸福而哀伤,遗憾却圆满。
他打开记录每日要点的本儿,握笔良久,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一个“焉”字。
这,是他的最终,他的全部。
翌日清晨,夏焉坐在床上,疑惑地看着陪他用早饭的程熙,问:“你今日不去衙门?”
“今日清闲,晚去些没关系。”程熙笑着,目光饱含细水流长与恋恋不舍的情意,“我想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夏焉茫然。
“过去的事。”程熙道,“你我初遇之后到重逢之前的那段时日,你经历的所有,和你全部的心情。”
夏焉一愣,觉得这问法相当好,用语温婉,却一下就击中了他心中藏得最深也最为柔软的地方。
时日无多,他希望能在这世上留下属于他的一切。
但并非对所有人。
若要讲述那段往事,聆听者一定是程熙。
没有第二个选择。
于是他笑了,闪着一双清亮的眼,对程熙轻声道:“好啊,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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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来提亲时
建平二十四年四月,暮春晴暖,繁花似锦柳如烟。
小院屋里,夏焉趴在桌上,铺开属于姑娘家的裙衫大袖,神情恹恹地扯发辫,一本传奇搁在下巴底下,好久都没翻动。
哎,不能翻,随便翻一下便会想起一个月前在晴溪河上偶遇的拾钗少年。
他好英俊啊,身材高挑,穿得也漂亮,而且还会武艺。
金钗落下不过一瞬,他却能飞身赶到,还能从容落地,好厉害。
如果自己也像他一样厉害就好啦。
只可惜这辈子恐怕都难。
他撇撇嘴,从笔架上摸下笔来,随意蘸了点墨,回忆着那白衣少年的模样,在书上画起小人。
敲门声响,他笔都没来得及放下便起身去开,年迈的谭瑛走进来,面色十分踌躇。
“爷爷怎么了?”夏焉好奇地问。
谭瑛坐在椅上,抬眉道:“你上月跑出去,认识了程熙?”
“什么?”夏焉茫然。
“景右相家的大公子,你的钗被人家捡到了。”谭瑛重重一叹。
夏焉登时一惊。
他虽足不出户,但那位与爷爷同列丞相,却年轻许多的大齐第一人,以及其优秀到近乎完美的儿子程熙程大公子他还是听说过的。
原来竟是他……
难怪!
“喜上眉梢,这么高兴吗?”谭瑛道。
“啊?没、没有……”夏焉慌乱地笔都掉了,赶紧弯腰拾起,红着脸问:“爷爷怎么知道这事?他来……送钗了?”
河上偶遇,捡了金钗后细细查访,一个月都没放弃,查到了就立即把失物送回,果然君子。
夏焉内心正在赞叹,却见谭瑛却现出愁容。
“若是送钗也就罢了……方才,景右相与程侍郎带着程熙上门拜访,备下重礼,向你提亲。”
“哦。”夏焉一时没反应过来,随意应了一声,将话在心中又念一遍后,登时大惊。
“什、什什什什……么?!”
谭瑛又重重一叹,“说是拾钗有缘,两家又门当户对,是天作之合,还说程熙一眼看上了你,娶你之后,定视若珍宝。”
夏焉呆呆地张着嘴,头重脚轻阵阵晕乎,面颊滚烫心中直跳,就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们以为你是谭家的孙小姐。”谭瑛一手抚额,“我只好暂且说些活话,说尚未考虑过你的婚事,需先与你商量。他们很是理解,但我瞧程熙走的时候,虽仍有礼有度,却明显有些失落。”
夏焉一愣,联想那白衣少年失落的模样,心中不由自主地难过了。
“不过他们倒是提醒了我。”谭瑛道,“我已是垂暮,或许很快就不能再看顾你了,到了那时……”
“爷爷你不要这样说!”夏焉急切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什么不能说的。”谭瑛摆摆手,“我一生以天下为己任,辅佐皇上立国,为百姓奔走,可以说毫无遗憾,只是放心不下你。”
夏焉撇嘴皱眉,鼻尖酸了。
“你的未来的确该打算了,想一想吧,若愿意成婚,我便同他们去说。”
谭瑛走后,夏焉站在原地木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转悠,接着开始蹦跶,再接着躺上床翻滚,焦躁地手砸床板脚踢墙,很快便发辫散乱,一身裙钗七零八落。
听到此处,程熙忍不住笑了,道:“这么夸张吗?”
夏焉裹着被子抱膝坐,下巴抵在膝盖上,双眼凶狠地盯着程熙道:“我紧张,你不懂!”
程熙想起除夕夜他说过的面对喜欢之人的态度,道:“谁说我不懂。”起身走向窗边,故意幽幽一叹,“可我瞧成婚之后,你淡然自若,不露丝毫马脚,哪里像是紧张?”
“表面看不出来,其实心里快紧张死啦!”夏焉强调道,“还有就是因为你!那么相信我,一点儿都不危险的样子!”
“哦?”程熙眉梢一挑,“言下之意,你希望我危险一点?”
他一向内敛,突然说出这带着挑衅与调笑意味的言语,夏焉就有点慌,连忙补救道:“最、最重要的是因为中间说岔了,我还以为你们……是知情的。”
当时谭瑛让他想,他外表慢慢吞吞内心天崩地裂,始终拿不定主意。结果半个月后,谭瑛突然说不用想了,婚期定了,就在半年后的十一月初十,夏焉便震惊了。
“不行啊!”夏焉围着谭瑛说,“我、我不是谭家的孙小姐,更加连……小姐都不是,这、这不是欺骗吗?!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话音落,谭瑛露出极严肃的神色,道:“这些他们都知道,而且他们还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夏焉浑身一凛。
“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谭瑛起身,一提衣摆跪在夏焉面前,郑重道:“老臣参见四皇子殿下。”
那一刻,夏焉仿若五雷轰顶,几乎要昏过去。
谭瑛隐瞒了有关月瑶的一切,只道先前尚未找足他是皇子的确切证据,而今景澜找到了线索,但坐实还需时日,需要多久无人可以确定;同时,自己年事已高身体有病,对他的保护日渐不足,转移到景澜府上更加安全;再者,他如今的身份是谭府的孙小姐,到了年纪不出嫁会令人生疑。考虑这种种,以与程熙成婚作为掩饰是最好的办法。还说皇子身份敏感,若他不听话,两个相府恐怕都会被牵连。
夏焉靠在床头,抱着程熙买给他的小动物灯笼串来回摸,苦着脸道:“我从小被圈在小院里,没见过世面,也没经历过事情,骤然听到谭相那样讲,都快吓死了,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没心思去琢磨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错漏,只想着你们都决定了,我必须同意。”抬眼委屈地看着程熙,讲了婚后他的纠结、谭瑛令他不得轻举妄动、以及恢复身份当天发生的事。
“我同阿梦哥哥分析,那日娘亲应当是与谭相约好来见我的,结果却……娘亲遇害,谭相以为我的身份也暴露了,便不再管时机对不对,立刻找到景相说明情况迎我回宫,然后应当是发现丽贵妃还不知道我的身世,就与父皇一起编了个来历保护我。”垂下闪烁的眼眸,低声说:“就是这样,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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