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属下立刻去布置。”
“现在这局势叫陛下不合适,换个称呼吧。”
林商颔首:“是,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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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玉门山嶂几千重(五)
“不好了!不好了!——”
李却霜跌跌撞撞地跑回镖局,正赶上他爹和谢碧都在,他连口水都没喝,撑着膝盖喘粗气,稍微喘匀了呼吸,抬头便是一句:“有人来找贺兰哥哥了!”
谢碧不知想了什么,脸色一变:“就说不在!”
李却霜道:“我是说了不在啊,但总觉得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银州就这么大,能干什么?如洗哥你快拿个主意!”
他说得颠三倒四,谢碧也没听懂,一脸懵圈望向李辞渊。李辞渊到底比两个小年轻有经验,无奈地抄起手臂:“你慢点儿,遇到谁、问了什么、长什么样坐什么车在哪儿住下了,好好回忆。”
李却霜按着太阳穴,生怕错漏了任何细节,刚说完在客栈住下,镖局守门的老伯拿着扫帚站在门外:“大当家,外头有人找此间管事的。”
李辞渊随口问:“男的女的?”
通常来镖局做生意的都是男人,这次老伯却说:“是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厅内三人都愣了,老伯开了句玩笑:“大当家,你也走桃花运啦?”
李辞渊看向谢碧,对方一耸肩示意与自己无关。他干咳一声,把挽上去的袖口放了,稍微整理了下仪容才往前院走。
他刚离开,后头爆发出两人前仰后合的笑声,谢碧捂着肚子:“哎哟,这事儿好玩了。”
李却霜笑了两声又开始犯愁:“如洗哥,找贺兰哥哥那几个人怎么办?”
谢碧倒了一壶茶,闻着香,悠悠道:“慌什么?他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联系不上,也不定何时才回来。我们找不着,那几个人就能找到?”
李却霜一听觉得在理,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
前院,李辞渊手足无措,挨着凳子坐下清了清嗓子:“来……来给这位姑娘看茶。”
银州城里的女人大都是草原上长大的,泼辣,干练,就像段六嫂,男人出门在外时能顶整片天。豪迈有余,温柔不足,平日阳光灼热晒得鹅蛋脸上红扑扑的,看久了虽是别样的美,但男人总会幻想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闺秀。
面前的女子看不出年纪,比十**岁多了一分韵味,又比二十五六更添几丝纯情,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儿,一袭鹅黄色的衣裙并浅色披风,发髻整齐,耳垂点缀的珍珠如同锦上添花。
她含着笑,问:“能坐么?”
“啊?啊……请,请坐。”李辞渊差点没跳起来。
他都说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接触过这种姑娘,对方好似说话都是软绵绵的,大声些都能将对方吓着了。
待到那姑娘落座,李辞渊放轻了嗓音:“姑娘怎么称呼?”
“娘家姓单。”姑娘掩着嘴饮了口茶,漆黑的眼含情脉脉,“家里主人叫我阿芒。”
提到“主人”,李辞渊回过了神,他切入正题道:“单姑娘来咱们镖局是为做生意?自家商队还是私人物品?”
阿芒道:“不与大当家做生意。大当家可记得半年前往碎叶国的商队中有一个南商?”
李辞渊想了想,道:“确有其人,我记得是姓季。”
“季老爷能平安回到润州,多亏了富通镖局那两位大人保护。”阿芒福了福身,道,“只是分别得匆忙,有一样暂托二当家保管的东西忘在他那儿了。今次小公子恰好路过贵宝地,顺便替老爷讨回来,不知大当家能指点一二么?”
镖局中只知大当家姓李,二当家姓贺,至于其他称呼没人在意,故而也传不开。
她说得面面俱到,再加上商队确有其人,李辞渊虽心下疑惑,见着礼数周全的女子暗想:霜儿说的找明月那些人,难道就是他们?
“啊……是什么东西?”
阿芒为难道:“这,主子的嘱托,我只是转述而已,个中细节又怎会知道?”
李辞渊不敢贸然吐露贺兰明月下落:“今天……犬子在城内遇到一队陌生人也是寻找二当家,他受了不少惊吓。这会儿我见姑娘是讲道理的人,可否能透露您与犬子见的那群人是什么关系?”
阿芒端着茶杯差点摔了,惊讶道:“还有旁人?我与公子是自行前来的,就一辆车一个护院跟着……令公子恐怕弄错了吧。”
她轻言细语却十分肯定的口气,李辞渊疑惑片刻,见实在没有异常,松了口吻:“实不相瞒,我们镖局走南闯北惯了,对陌生人难免有些警惕,为防寻仇。”
故意把“寻仇”二字咬得重,阿芒却置若罔闻,轻轻笑了:“远日无怨,又有护卫之恩,怎会对他不利呢?”
她说得诚恳极了,李辞渊终于放下戒备:“他不在城中,我们也联系不上。”
“哦?”阿芒眼神发亮,“不打紧,大当家可知去了哪个方向?”
“边境的河谷牧场。”李辞渊大概说了位置,“那地方由二当家独自开辟出来给附近的牧民放羊放牛,他偶尔夏天也到那儿散心。可那片牧场前后地形复杂难以得知准确位置,何况现在蛮人开始活动,几位若是不急,就在城里等一段时间他就回来了,此时贸然去边境恐有性命之忧。”
阿芒轻轻颔首:“多谢。”
她得了消息,站起身同李辞渊告辞,转身离去后,她好似忽然记起了谁的叮嘱:“大当家,能问一句……这些日子,他过得好么?”
“嗯?”李辞渊不明所以,接着笑了,“你瞧咱们银州城现在称不上繁华但大家的日子也有声有色,都是他的功劳,姑娘以为他过得怎样?”
阿芒闻言郑重朝他施了一礼,这才提着裙角离开。
目送她消失在门口,李辞渊笑道:“这小子,真是有两把刷子,走到哪儿都有姑娘喜欢!”他把剩下茶水提起来,往后院找李却霜算账了。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出银州城往北五十里有一处谷地,蜿蜒河流从中淌过,所经之处水草丰茂,适宜畜牧。草坡平缓,狭窄地伸出去前后共有约十里地,再往远处靠近柔然领土的地方,便能看见阳光下明亮的黑水。
草坡上,几顶白色的简陋帐篷错落,不少身着胡服、牵着马的牧羊人或坐或站在帐篷附近。眼下到了饭点,有两人生火热饭,弄好后,个高的那个推推个矮的,指向河边坡上躺着的青年男子:“快,给二当家送过去。”
个矮的端过去时没打扰他,放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就走了。他知道对方能明白,何况不远处卧着一条懒洋洋的狼。
躺在草坡上的青年双腿叠在一处,手臂撑在后颈下,面上盖了张布遮挡正午时分太过炽烈的阳光。他头顶盘旋一只蓝黑猎隼不时发出高亢的鸣叫,显然为能出来放风欢喜,而那条狼一动不动,眼睛极亮。
贺兰明月没睡着,他这么躺着能听见流水的声音。
他为了寻求内心的解脱才来到河谷,这里安静,没有复杂的事需要操心。他成天除了骑着马巡视一圈,更多时候就躺在草坡上放空发呆。
大自然有某种治愈的力量,心上旧伤,身体残缺都能在这儿找到答案。
如谢碧所言,他就快要“走出来”了。等结束这一次的放牧回到银州城时,贺兰明月相信他能够继续往前走。
昨日有一队柔然人路过牧场,嚷着要他们给柔然上贡。这说法新鲜极了,且不说此地虽在边境到底是大宁领土,规矩立得前言不搭后语,颇有种“不送东西就开抢”的风格,贺兰明月不愿和他们起冲突,送过去二十只羊。
牧场说出去大家共用,谁都能进来,归根结底是他的产业。不止是牧场,还有镖局——李辞渊是不会和他抢的——王府那块地皮,包括银州城他授意下开设的大小商铺,年底都要给镖局交一笔钱。
李辞渊在银州很有些公信力,他说贺兰明月帮忙打了水,解决了银州最困难的问题,又提出建议把铺面分给所有人,老百姓就服了他。
铺面,也是早些年陇西王府的遗产。贺兰茂佳死后贺兰氏一族彻底搬出了银州城,只剩下些老人还坚守着祖产,多亏于此,他这些年能衣食无忧。
羊群损失二十只,还不知道那些柔然人会不会再来,如若再来,又当如何……
贺兰明月闭着眼睛想,细数手头有多少兵,当他意识到近日新加入镖局和李辞渊民兵队的人数已经足够形成一支小型军队的时候,突然慌了。
银州一线四百里都是三不管的地方,他若想,确实能够形成自己的武装。
但他要这么做吗?
高泓当了皇帝,这时搞出一直不伦不类的军队,看上去就像要给高景报仇。贺兰明月想着,翻了个身,立刻把这念头放下了。
流星跑过来想蹭进他的怀里,狼身上有很重的兽类膻味,贺兰明月嫌弃地指了指不远处河流,叫它往那边去玩。
狼崽跑远了,贺兰明月才坐起来准备吃饭。
牧民的饭做得不算好,能凑活过日子,比干粮要强。他没想到这季节有了几户牧民长住在河谷,原本准备好的干粮就没了吃的时候,阿大天天要给他煮饭,贺兰明月一开始还推辞几下,后来争执不下,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