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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归 完结+番外 (林子律)


  他呻吟一声,捂着剧痛的头坐起身。盖的棉被是旧的,房内一股木头与泥土混杂的气息却让他觉得熟悉极了。
  贺兰明月怔怔地坐在床头愣怔着,他好似做了个非常长的美梦,这在长达半年多提心吊胆的流亡生活中太少见,可他却记不得梦的内容。只有依稀印象,留着满天星辰与万家灯火,好似有人在说话,他全没听见。
  “哟,你醒啦?”李辞渊直接破门而入,叉腰环顾一周,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草芽,“你别嫌这地方小,咱们这儿条件有限——昨天你喝多了。”
  贺兰明月穿鞋下榻,脚步都不太稳:“我知道,是四叔送我来房里的吗?”
  李辞渊乐不可支:“软绵绵那样子一看就是从前没喝过酒,别谢我,应该的啊。喏,那边儿水是段嫂专程替你打来洗漱收拾,免得你不习惯。”
  贺兰明月说了句“好”,简单地整理了下仪容,用一条最普通的灰色带子束发。他边动作边问:“四叔,如今银州百姓靠什么活?”
  “塞北夏日短,只能种点糜子和高粱,好在出银州城外不远有河谷可以放牧。”李辞渊斜靠在门边揣着手回忆,“商路么……差不多快没人来了,但一年总有那么四五趟货物要运往西域。怎么,感兴趣了?”
  贺兰明月洗了手:“我只是在想怎么过。”
  李辞渊好奇道:“你不先准备替大帅报仇吗?”
  “那个不急。”贺兰明月道,“四叔记得我那位故人?她人在洛阳,而且短期内不会离开。她说若有要事发生会设法通知到银州,我相信对于父亲的事她会上心。咱们等她消息吧,何况在这之前我得先保证自己不饿死。”
  李辞渊笑了,干脆道:“别说那么凄惨,只要四叔能得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的!”
  贺兰明月深深看他一眼:“四叔,你在这儿多年了,也见过它从前模样,就没想过改变银州要死不活的现状吗?”
  李辞渊愣住了。
  与他南征北战、什么苦都吃过不同,贺兰明月被囚禁在王府的那十年虽然辛苦,却一直在怀念着记忆里的家乡,而今他回来了故乡却不复存在,就像寄托也突然消失,这对他的打击并不比任何一个挫折要小。
  他现在做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至少,他想把银州变回那个黄沙中的桃源。
  李辞渊显然有所感悟,他沉吟片刻:“那你是什么意思?”
  “昨天进城时我看了一圈,其实并不算无可救药。方才你也说了,既可以种植作物又能够牧马牧羊,可见银州没有烂到骨子里。”贺兰明月掰着手指数道,“而银州之患主要有两个,第一,人口流失,剩下的老弱妇孺不事耕作,其二,饮水全靠那条小河补给。”
  短短两日竟有如此见地,李辞渊刮目相看:“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其实是高景教他的,那些日子高景让他念奏章,他有不解之处便立刻问出来,虽免不了被高景冷嘲热讽几句,到底还是都解释过。
  若非最后拔剑相向了,高景于他确实是生命中难以忽视的温暖。
  读书识字,研习四海之奥妙,民生之往来,这些事对曾经的贺兰明月而言根本无法想象。刚开始他只抱着一腔委屈与不甘在努力,待到离开洛阳,能从毫厘发现深刻,始知这些经历对他而言有多宝贵。
  贺兰明月笑笑,最终道:“我在洛阳学了不少东西,这些……算是耳濡目染吧。”
  李辞渊没有多问,抱着贺兰的肩膀往外拉:“那你说想要解决应当如何?——走,四叔带你去个地方。”
  贺兰明月不推辞他的好意,继续道:“人口问题倒好解决,你我能成事,出去了的那些人自然会回来成为依附。不过河水听天由命,更为棘手。倘若银州城乃至附近几座城池的饮水得以解决,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瞥过街头挑着水的老人,李辞渊跑过去接了他的扁担,和贺兰明月一道朝老人家中走去,听贺兰明月道:“中原各地都是掘井取水,为何银州没有水井?”
  李辞渊还未回答,那老人叹了口气:“小伙子,你初来乍到的不清楚情况,咱们这儿哪里是没有水井,是全都枯啦!”
  贺兰愣道:“怎么会这样?”
  老人摇头晃脑:“原本是有水井的,就在那王府外头的巷子里么!后来人都没啦,慢慢有一天,水井也再也打不出泉水来,他们都说……说是报应啊!”
  “报应?”
  “陇西王坐镇西北时,西军纪律严明,帮扶百姓,他们积了德,银州城也人丁兴旺,往来商贾络绎不绝。待到陇西王冤死,那些官员还要镇压百姓,不准大家说任何一个字,官兵懈怠值守,任由柔然蛮夷前来敲诈勒索,慢慢地人也没了,井也枯了——都是报应,我们不帮着陇西王,天也不帮我们喽!”
  他唉声叹气,李辞渊安慰了两句,唯有贺兰明月一言不发。
  这些话他听在耳里,除了难受,更多的是心惊胆战。
  皇帝是真把西军和贺兰氏当成心头大患的,否则依照贺兰茂佳治军之严,若没有谋反这一出,到时候得了民心……
  征战四海的常胜将军,守护边塞的陇西王爷,这名声待到从西北一带传入中原,谁还记得龙椅上的人姓高呢?
  距离道武帝得了半壁江山也不过七八十年,却足够平民忘记战乱了。
  所以贺兰氏湮灭,安于享乐的宇文氏还挂着临海王的名头在淄城作威作福。贺兰明月突然想通这一层,对皇帝又添了一分恨意。
  待帮那老人挑水回家,贺兰明月都没再说话。
  “这天真热。”李辞渊擦了把汗,嘟嘟囔囔地抱怨。
  贺兰明月“嗯”一声,权当附和他。
  两人顺着官道走了一段李辞渊才发觉他不正常的沉默,问道:“怎么了小明月,从刚开始你就跟嘴被缝上了似的,不舒服?”
  贺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百姓未免把父亲神化得过头了。”
  李辞渊不高兴了:“大帅本就是个英雄,这是他的封地,他爱护百姓,百姓自然也拥戴他。你有没听过那句话,‘失陇西,损良将,黑水枯,白花凋。”
  “洛阳没有人这么传。”贺兰明月想了想又道,“什么叫‘黑水枯’?”
  “说的是黑水改道一事。”李辞渊道,“银州城与陇城中间原本有一条河,因阳光下竟然会呈现黑色得名黑水,是当时陇城附近的主要水源。在陇城划归柔然后不久黑水逐渐改道,现在彻底湮灭在戈壁之中。”
  贺兰明月皱着眉,心道:河流改道与天运当然没有关系,但这事发生得凑巧,可能有别的原因,譬如柔然引水……
  他没有说出来:“那后面呢,‘白花凋谢’又是什么?”
  “要提到白花那话就长了。”李辞渊与他在一个简陋茶棚边坐了。掌柜认得他,没等李辞渊开口,笑吟吟地打来两碗粗茶并一碟蚕豆,又借了一把扇子给李辞渊扇风,李辞渊对他道:“阿伯,今天也热,对吧?”
  茶摊老伯一提到这事眉头都皱起来:“可不是嘛!小老儿活了这么大年岁,还从没遇到过哪年像今年似的天气怪。”
  春天久冻,盛夏却来得极猛烈,不光是塞北,连带整个大宁都被笼罩在了暑热中。
  扯到这事无论是谁都有天大的怨气,好似极端炎热成了洛阳城中高氏王朝不作为的证据。老伯与他们寒暄几句,去忙自己的生意了。
  李辞渊望着街上的冷清,低头喝了口茶:“陇城有一种树叫白楹,树枝黑色且十分坚硬,灼烧后甚至可用于铸造简易的兵刃。白楹入夏后开始发芽,待到第一场雪后便落叶。我少时曾听到老人传说,白楹五十年甚至更久才开一次花,夜间盛放,一季花期时长时短难以捉摸,花朵洁白轻盈,风一吹过便如雪堕枝头,美极了。”
  贺兰明月没见过,无端记起曾经梦境里的满树风雪。
  李辞渊道:“话虽这么说,塞北倒是一直视白楹开花为祥瑞之兆。那些老人笃定若能见到白花满树,就是有久别的人要归家了。”
  心头一动,贺兰明月轻声道:“四叔你也没看过白楹开花么?”
  李辞渊摇摇头:“现在白楹都见不到几棵啦!离了水就活不成的树,银州本来还有一棵是在王府的,现在八成早枯死了——对了,昨日忘了问,你想回去看看么?”
  “回去?”贺兰明月愣住。
  半年前,贺兰明月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天还能碰着这扇门。他那时已决意放下一切都不追究,却不料造化弄人,他终究还是担上了父辈的阴影。
  掉了漆的大门依稀可见当年的恢弘气势,贺兰明月站着,不敢伸手碰那黄铜大锁。他仿佛在隔空和谁对话,又都听不真切看不明晰,半晌后扭过头朝李辞渊微微颔首:“四叔,门锁了。”
  李辞渊道:“我锁的。”
  言罢他取出一把钥匙,看上去沉甸甸的颇有分量,转手递给贺兰明月:“我回来前叫了个手下赶回银州封闭王府免得有些刁民趁虚而入……来,本该由你打开。”
  贺兰明月握住它,抚摸已经不再尖锐的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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