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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归 完结+番外 (林子律)


  他放软了声音:“我吓着你了?”
  贺兰明月摇头否认,但手指都在抖。他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每一次高景露出那样高深莫测的神色,都像一把刀架在了他的喉咙。
  仿佛下一刻血溅三尺的不是被手刃的赵文,而是他自己。
  他才亲手终结了一条性命,整个人如同绷紧了的弦到临界点,稍加一点外力就会断裂。归根结底他才十九岁,再多残酷过往也没有目睹红颜转瞬成白骨来得冲击力大。
  高景朝他招招手,像唤一条狗,却极温柔道:“明月哥哥,你过来罢!我怎么会真的怪你,是那人太不像话了!”
  他依言过去,坐在榻边,正要说点什么,怀里却撞进了软绵的一团。愕然之下,贺兰明月稍一扭头,高景贴在他颈侧,十分黏腻的姿态挨着他,一双冰凉的手往他怀里钻。
  “殿下……”声线也开始发抖,贺兰明月抬手按住了高景。
  “怎么?不是常有的事么?”他笑,少年气犹存的面容闪过一点奇异的颜色。
  这是实话了,贺兰明月茫然地松开一点力度。
  冰冷而漫长的冬天,摇光阁每一间宫室都烧了地龙,却仍捂不暖高景的一双手。似乎与他的眼疾有关,高景并不在意,只把贺兰明月当成了活的暖炉,靠在他身上念书、小憩,把手搁在他的袖间掌中取暖。
  但贴着胸膛却是头一次,贺兰明月睫毛长长地遮住双眼中的情绪,调整呼吸,免得让高景察觉他心跳过快。
  “贺兰,我知道你没杀过人,也不是故意让你杀他的。”高景说话如同春雪消融后的溪水,潺潺地往他心底淌,充满了清凉的蛊惑,“他要是活着,父皇说不定又要想什么……你知道我的意思,我真是很欢喜。”
  他每次说“我”的时候就放下了那层高贵的壳子,埋在贺兰怀里撒娇。贺兰明月不知说什么,只好愣愣地应了一声:“是。”
  高景贴得更紧,双手顺着他的衣襟一路探到了腰间,环抱的姿势,下巴枕在了贺兰明月肩膀上。他的余光看见高景绣着金线的衣摆散开,那山水画活了似的,漫到自己的膝盖、大腿,昂贵的金线捆得他喉咙发紧。
  而下一刻,高景凑在他耳边,低声喊:“明月哥哥,你站在我这边,我真是很欢喜。”
  他刚要应答,耳垂突然被湿漉漉地一舔。
  贺兰明月险些惊叫起来,被当成女人逗弄的念头让他一瞬间想要站起身,但高景抱着他,将自己凑到他怀里,又抬起了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
  他亲上来时,贺兰明月彻底空白了。
  是赏赐,安慰,或者情不自禁么?也许哪种都不是,只想看他难堪?
  贺兰来不及多想什么了,高景搂在他腰侧的手环过后背,逆着脊骨向上,最终抱住了他的脖子,舌尖舔过他的嘴角,两片嘴唇印上,形状尖尖的牙齿极浅地刺下唇内侧的软.肉,一阵奇异的麻让他张了张嘴,那条作怪的舌头立刻伸了进来。
  这下他全身都僵硬,却自后背蹿起一股快感,高景含着他,又吸又舔地吻,像只不耐烦的小动物皱着眉,手指把脖颈圈得更紧密。
  放开时他看见高景红红的嘴唇,脸颊也泛着绯色,眼底水光潋滟,带上三两分笑意,把先前冷漠而疏离的样子冲洗得干干净净。
  贺兰几乎错觉一切都是他的梦了,高景放开他的脖子,又不服气似的凶狠啃过他颈侧,咬住一小块皮肤吮吸,磨了半晌道:“你真的是块木头呀!”
  “……”贺兰明月抬起手,抱住高景的腰,无言地将额头抵上他肩头。
  搂着高景,让他不至于从窄窄的榻边掉下去,贺兰顾不得这姿势是否太僭越。他靠了一会儿,听见高景喉咙里的低笑,道:“您又在戏弄我。”
  高景爽朗道:“怎么会呢?”
  贺兰明月突然一阵苦涩,道:“您把我当成女人了。”
  高景大笑,从他怀中挣脱下地,整理散乱的前襟,看向贺兰被他弄得衣冠不整的样子,似乎满意地点点头,才道:“什么当成女人?不会的,你只是我的人。”
  他皱着眉仰起头,高景逆光,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觉得这句话咬牙切齿无比笃定,那语气叫他分不清说话的到底是谁了。
  高景如何能说这样的话呢?
  而他还在轻言细语:“你听我的话,明月哥哥,我自会好好待你。”
  那是景明十六年最后的冬日,洛阳城的大雪从初冬开始就没有停过,苍茫大地一片空旷的白色,前朝战火平息,后宫却逐渐起了波澜。
  ※※※※※※※※※※※※※※※※※※※※
  高景:你就是我的工具人(=゜ω゜)ノぃょぅ


第16章 系马高楼垂柳边(一)
  景明十七年的春天来得缓,细细密密的雨下过,从紫微城前的朱雀大道到纵横的寻常巷陌,石板、青砖、黑瓦,都铺上一层流光。
  屋檐挂着颤巍巍的水滴,车马驶过带起了风,便又是恍惚的一阵水雾。
  出宫城,过浮渭河,再往前行几条街,抵达整个洛邑最大的南市。位于嘉善坊与永泰坊之间,节日时此地免除宵禁,往来胡商、南商在此驻足,游客土著络绎不绝,成了都城民间商业最活泛的所在。
  南市最高的建筑是座三层的酒楼,叫做“小有天”,名字虽娇气装潢却十足的气派,因着先敬文帝迁都后微服出巡在此喝了一碗酒,身价水涨船高,如今已成了一座难求的地方。
  不是休沐日,也未到饭点,小有天中没有满席,二楼角落里的一扇屏风后坐了两个青年模样的男子。俱是玄色短打,长发简单地以一条发带束起,腰间佩剑,相同的装束却衬出不同的气质:
  左侧那人年岁稍长,肌肉虬结,粗眉大眼,眉宇间一股凛然正气,另一人略显瘦削的身材裹在黑衣中,单看样貌是顶顶英俊,却叫人只敢远观。
  正是贺兰明月与慕容赟。
  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好酒,慕容赟举杯饮尽,道:“先前殿下允你出宫,我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不怕你走了就不回去么?”
  “我有什么不回去……”贺兰明月荡着清亮酒液,嗅了嗅味道,“兄长急着叫我出来,有宫内不便说的事,在这儿就不怕隔墙有耳了?”
  “宫内说不得。”慕容赟道,“是关乎你爹娘的。”
  送到唇边的酒杯停了一停,贺兰明月径直放下,眉间的淡漠倏地远了:“什么?”
  慕容赟不同他虚与委蛇,道:“你入宫侍奉二殿下之后,有段时日豫王殿下也频频入宫,起先不知他是去作甚,后来有一回陆大哥喝多了,不小心说出来,却是每次都只在寿山花园那处流连……此事过后,陆怡似乎担心我说出去,将我与他绑的紧了。借着他的关系,我查‘贺兰氏’也方便许多。”
  脑海中某个名字浮现,贺兰明月咬着杯沿道:“先前我只听摇光阁中侍卫聊起陇西王,但他已经陨落,连带着陇西贺兰一族都不见踪迹。”
  慕容赟摇头晃脑:“然也!如今朝中提起贺兰姓氏,想到的只有司空大人的正妻、颍川贺兰夏珠那一族。至于陇西王……”
  贺兰明月道:“听闻是阵前谋反。”
  慕容赟又饮了一杯,道:“那应当是建元十二年的事吧,陇西王为什么谋反并无定论,只有一些市井传言,说为了讨好柔然,这才杀了陇西王立威……”
  贺兰明月道:“建元十二年?那时候大宁与柔然的确有一战,但不是大胜么?议和十年,怎会斩杀主将讨好敌军?这说法未免太站不住脚。”
  慕容赟道:“话是如此,我只说与你听听便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传言,但相比较我觉得更要荒谬!”
  “说吧。”贺兰明月道,筷子悠闲地划过碗底。
  “上次你不是问我为何二殿下为陛下的长子,却处处都是次子待遇?”慕容赟一顿,低声道,“那是因为陛下与独孤皇后本有一子,建元九年时夭折——此事在紫微城为禁语,谁都不敢提,甫一被听见即刻会丢了脑袋!”
  “怎么死的?”贺兰明月问道。
  慕容赟道:“溺水,小孩子跑到浮渭河边,不知怎么的周围一个看护的宫女侍卫都没有,回过神时已经在水里头挣扎,再救不回来了。”
  贺兰眼角一跳,抬起目光看他:“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
  “宫外的人好多都知道。”慕容赟压下筷子,同他靠得更近些,“皇长子溺死在浮渭河中,却无论如何打捞不出尸体。陛下气得晕过去了一次,差点叫人抽干了浮渭河的水,但如此七天七夜,也没有找到。”
  脊背有些发冷,贺兰明月听着这宫闱秘闻,却想:那年我尚未出生……贺兰氏的覆灭同此人又有何关系?
  似乎参透了他心中所想,慕容赟冷笑一声道:“后来——你也知道我是慕容氏的养子,家主为当朝太傅慕容询——听本家的人说,陛下曾经在司天监得了一个预言。”
  贺兰道:“什么预言?”
  慕容赟摇摇头:“不知道,但传闻与国运有关,也说中了嫡长子夭折。具体内容又是什么,也许只有陛下一人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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