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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兽王朝 完结+番外 (叶遍华)


  “这似乎不合礼制,也无先例。”胡皇后慵懒道。
  “儿臣也知晓,故想恳求父皇......”他声音越来越低。
  既无宠爱,也无依仗,搏的便是一时的圣心,便这样贸然过来了。他许久没听到皇后开口,只为那打量着他的目光战战兢兢,却不想她竟道:“不必问陛下了,本宫代陛下允准。”
  他愕然抬头,却见皇后轻笑出声,眼角敷的金粉在阳光下明艳夺目:“兄妹情深,本宫身为嫡母,也很是动容。下月就藩,你带三公主去封地吧。”
  他不曾想这传言中善妒严苛的皇后竟如此心善,连连叩首谢恩,眼见着那真红凤袍消失在宫门尽头,才起身离去。
  广阳苦寒,更兼常有战事惊扰,他来的第一个月便遇到了突厥人入城劫掠,当即带着守卫披甲迎击,退兵后身上有好几道伤势。原本的守将进来探望他,不禁喟叹道:“身先士卒、躬勤细事,殿下果真有陛下当年风采啊。”
  宣帝高铮乃弑兄夺位,对同母幼弟便格外提防猜忌,因此将他封去了边境多战事之地,想着他哪天便不留神死了。而高钧到了封地,对军中事事事上心过问、战事来临时更披甲上前、勇冠三军,而王妃胡氏则将自己的首饰金帛全数拿出以供军用,甚至同女眷们一同为将士缝制衣裳。守将彼时正是高钧麾下一无名小卒,曾得过夫妻二人恩惠,后来也正是因高钧登基后改制允准以军功加爵,才得以成为一方守将,是以对皇帝万分敬仰、视若神明,更对传言中皇后秉性荒淫、善妒干政之事嗤之以鼻。
  当守将带着好奇与景仰的目光询问他帝后之事时,高行埋首在臂弯中,轻声道:“帝后恩隆情好、始终不渝,皇后也确实是宅心仁厚、母仪垂范之人。”
  到了边关,他才知晓他身在邺城,对民间疾苦是何等的不食肉糜:即位以来,皇帝行均田、劝农桑、修水利、废九品,北齐一扫襄宣二帝以来衰退国运,边关之人尤感天翻地覆。
  高行坐在篝火边听他们争相诉说着“英雄天子”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心中也生出了无尽的骄傲:他们口中那个雄才大略的不世明君,是他的亲生父亲。
  对父亲和名义上母亲的仰慕,使得他学着如他们般体恤下士、爱民如子,时时刻刻自省。午夜梦回时他也会想起长安中连面目都不清的父亲,心中生出一点忐忑而隐秘的期望,想着有一天他也会注意到自己。
  有时候那样的期望会占据他心神,使他矛盾而嫉恨,因此他在阳渊无意间提到他父亲给他梳头时他情不自禁便露出了些酸意,与此同时,他对这个明朗而狡黠的少年也怀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既羡慕,又渴望着靠近。
  他在雁门关大败周军,接到了邺城要他回京的圣旨。旨意不过寥寥数字,却令他兴奋地辗转反侧,字字都觉如金玉珠玑。到了面圣之日,他在宫门外忐忑不安地想着在父皇面前是什么说辞,却接到通报说皇后召见。
  珠帘之后,身披凤袍的皇后宝相庄严,却温声细语地问着他在边关诸事。他受宠若惊一一回答,末了提及仰承帝后仁德英明,边关军民咸慕恩泽,皆交口称颂。
  皇后闻言,却轻笑不止,凤冠之下容颜丽色顿生。她似是怅惘,叹息道:“自与陛下同朝称制,本宫倒许久没听到过几句好话了。”
  那声叹息悠长深远,他刚想宽慰皇后不必在意腐儒攻讦,却觉脑海昏沉,直直栽倒在地:堕入黑暗前眼中最后一道光景,是皇后摘下护甲后露出的鲜红蔻丹,夺魄惊心般的艳丽------
  他再醒来后,便是身在地狱之中。
  鼻尖萦绕的香气陌生而清苦,他悚然睁眼,却见自己浑身无力陷在锦绣绫罗之中,手脚俱被缚住。他惊恐万分,挣扎叫喊出声,一只手却从背后锢住他下颌,掰过他的脸孔仔细端详,惊慌之间只见他微微狭长的眼睛中精光冷现,却是口出怅然:“真像。”
  “你是谁?”他怒喝,竭力挣扎却无济于事,那人将他整个人拉到怀里,暧昧地揉着他的发顶:“到了朕的床上,还这么不知礼数吗?”
  朕......他怔忪地抬起头,看到男子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现在的形状:“父皇.......”
  “嗳。”高钧轻轻抬起下颌,他手指描摹着高行的眉眼,脸上肉眼可见喜色,“朕倒还真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好儿子啊。”
  那一字一句,都本应当是他梦寐以求的夸赞,此时此刻却只余惊慌失措。高钧的手开始解他的衣服,温暖的手贴到他冰凉的皮肤上,高行瞪大了眼睛:他未经人事,却也知晓这并不是父亲对儿子的举动。
  “您在干什么......”他勉力地挣扎着,却不过是在柔软的床榻里越陷越深。高行对他逐渐厉色的质问毫不加理会,唯有眼见着高钧攻城略地却毫无反抗之力,到后来意识到处境后他只觉脑中混混沌沌,忽的想到一人,便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呼喊出声,“皇后,帝后情深,你......”
  他说到后半句时声音便犹疑发颤了,夫妻一体,他自皇后宫中昏去后便到了这里,帝后一体,焉知此事是否有皇后相助。似乎惊愕于他的天真,高钧轻笑,如撸着猫儿般摸了一把他的脸:“皇后啊,今日的事略有些不周密------她该把你衣服脱了再送过来的......”
  他怔怔睁着眼睛,绝望的情色渐渐附上皮肤骨肉,任高钧予取予求,仍如神游天外。
  他再醒来时,身边的人不是高钧,而是胡御容。
  她宫装高鬟,唇不点而红,他涣散的神思有了些悲怆,仰头无望地问:“为什么?”
  “陛下素来慕色,本宫身为六宫之主,怎不替陛下分忧?”她凤眼微眯,一字一句道,“陛下不喜欢一个军功累累的儿子,却很喜欢一个能任他拿捏的漂亮宠物。为人父母,总要忧虑的。”
  他刹那间明白了胡御容这样做的缘由,只觉五雷轰顶,而皇后安然一笑,却又是温声细语道:“广阳苦寒,战事又多,往后便莫要去了。本宫为你选了琅琊做新的封地,圣旨颁下,你便是琅琊王了。”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眼睑,金光晃得眼前眩晕,“好好听话,你和承徽公主自然不会再如从前般无人问津,将来太子登基,也是宗室之首、荣华富贵。”她点了点他的鼻尖,好目曼视,惊惑人心,“莫要跟你阿娘一样不听话。”
  他一滞,慌乱想要问他阿娘的事,胡皇后却转身离去,只吩咐宫人道:“替四殿下更衣。”
  改封之后,他名义上荣宠万千,甚至有朝臣揣测帝后有易储之意,实则被囚禁在内殿中日夜做着这夫妻二人的禁脔,不得踏出半步。他挣扎过反抗过,甚至试图离间过帝后二人的关系,最后的结局却无不是蚍蜉撼树,他们始终高高在上嘲弄看着他的无用的反抗,并引以为乐。
  他的身世,是有一天他触怒高钧后得知的。他将他拖到一间密室,教他看着那多年未打磨早已黯淡无光的金笼子:“看到没有?你母亲在里面生的你,你要是再不听话,当心朕把你也锁进去。”
  “她是谁?”他被按着跪在笼子边,死死盯着那星星点点残留的血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告诉你也无妨。”高钧短促冷笑,手掌磨砺着他的下颌,“高玉仪,兰陵公主,从前逆贼阳信的妻子。她是朕的妹妹,是高氏嫡公主,却一心向着她的夫家,全然不顾帝后。你说她是不是不听话,朕还留了她公主的封号,也是顾忌兄妹之情了。”
  “妹妹.......”他喃喃,仰头看到他和高钧绝似的鼻梁和下颌,高钧斜睨着他,却是微微一笑,“你和承徽当然也是朕的孩子。见不得光的孩子,本就只能做见不得光的事。”
  他是高钧逼奸妹妹生下的孩子,由身为禁脔的母亲生下,也便只能做禁脔的事。知晓高钧告诉他身世后胡御容倒是又多说了几句,自以为是地宽慰他:“她一心只有她和阳信生下的孩子,抛下你们出嫁,求死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他们父子。这样的母亲,你何必在意呢?”
  “如何是保全了?”他抬起眼睛看着胡御容,颤声问。
  “本宫借丧仪对阳信发难,又提点她可让阳信携子逃往北周,本来她若是愿意改换身份,你和承徽也不至于幼年无依,偏生她投水自尽了。”胡御容斜睨,那神色倒同高钧十足相近,“都说了她心中没有你和你妹妹,你又何必挂念这样的母亲?”
  被哥哥逼迫生下的孩子,兰陵公主何必挂念?他生来便是她的孽障,应当承担她的恨,却不应当同样恨她。
  高钧和胡御容永远不会觉得自己错了,甚至于当高钧提及是胡御容助他逼奸妹妹后至今未走漏风声,胡御容还只以为是她贤德。帐内夫妻云雨呢喃,他跪在地砖上默默哀凉冷笑,想起那间密室,当年的兰陵公主被哥哥逼迫奸淫时内心有多绝望,他于母亲究竟是落下的骨肉,还是恨不得掐死的怪物?
  皇恩浩荡,佑了黎民,只不佑她。
  他又想到雁门关,那个他在城下遇到的与他眉目相似的少年。阳渊,他看他一眼就生出不自觉的亲近与喜欢,情不自禁想纵容他,对他有着没有来由的悸动和宽容------原来那是来自血缘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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