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心头一块儿大石头落下,顿时浑身无力摇摇欲坠。
“你好好休息吧。”赵驰道,“等尘埃落定后我再去看你。”
“多谢殿下。”
赵驰一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跳下马车,对喜乐道:““走吧,送你师父回家。”
喜乐扬鞭吆喝了一声,便带着何安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
刺客行刺这事儿弄的轰轰烈烈。
一位亲王被杀,竟然东西两厂连带锦衣卫一起都没有办法阻拦。
皇上震怒之下痛斥王阿,何安,又因何安到了当场,更是要追责西厂。结果太子出来力挺何安,将利害关系一一掰开了揉碎了讲得清清楚楚。
最后皇上只罚了王阿与何安的俸禄三年,又要他们整顿东西二厂连带着整顿锦衣卫,自然是从下面找了一群替罪羊出来问罪。
时开与戚志泽自然混杂其中,杀了了事。
一时间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抓的抓贬的贬,菜市口难得一见的又一堆排队等着砍头的。这一折腾便整整闹了小两个月,已是进了初冬。
天儿也冷了,人也懒了。他那腰也没全然好透,养了小两个月才能在喜乐搀扶下缓步行走,被皇上斥责发俸后,只能呆在御马监里安心当差,不敢去别的地方。
“师父,盈香姑娘的衣冠冢弄好了。”喜乐瞧他确实有些烦闷,便道,“您要不要过去祭拜一下,也好出宫散散心。”
何安在他那几亩地里给江盈弄了个衣冠冢,又将她骨灰托人带到天津去撒。算下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修好了墓。
他本就心情不好,听了喜乐这么说,剐他一眼:“你是不是糊涂,这两日殿下那边就要迎亲,难不成咱家今儿去祭拜了过两日又去给殿下道喜?!带身晦气过去?怎么这么混拎不清的,改日让喜平把你的舌头拔下——”
他刚说出喜平二字,自己就愣了愣。
喜平呢?
哪里还有什么喜平?
何安咳嗽一声:“喜平有消息吗?”
“高彬差人去问过殿下,殿下说了,如今风声紧,让不必再问。他会妥善安置。”喜乐道,他小心赔笑道,“师父就是软心肠。平日里见着就骂,如今见不到了,又想了。”
何安嘴硬道:“我可没想他。郑献最近怎么样啊?”
“听说规规矩矩的,什么事儿也不敢犯。手脚都利索了。有人给他送钱,他把人都赶了出来。”喜乐道。
“哼……糊涂。”何安笑了笑,“现在做这个有用吗?死到临头了,再让他喘两日,殿下大喜之间,咱们不做这营生。”
“师父考虑的周全。”喜乐不大不小的拍了个马屁。
何安顿了顿又问:“我问你,殿下是明日迎亲是吗?”
“是,明日去徐府迎亲。”喜乐笑道,“我前几日路过秦王府的时候看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他说完这话,何安沉默了好一阵子。
喜乐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乱说话,又戳到师父的伤心事了。
“师父,殿下结婚,那心里也装着您呐。您可千万别伤心。”
何安勉强笑了笑:“你胡说什么。主子结婚咱们做奴才的该高兴才对,伤心算是哪门子事儿?”
“师父说的是。”
何安哪里有心情再应付他,只道:“你下去吧,我睡会儿,乏得很。”
喜乐给他掖了掖被角:“这天凉了,您少睡会儿,别着了风寒。”
何安眯眼躺在床上,翻了会儿睡不着,又从枕头下拿出那只殿下赏他的帕子,虽然之前让关赞糟践的不像话,皱皱巴巴的,但是他也没舍得真扔了。
如今这会儿,藏蓝色的绢子帕被他偷偷握在手里,他闻了闻。
殿下的味道早没了。
他又躺下,把帕子覆盖在脸上。
好厂公……
好安安……
恍惚间听见了殿下叫他,他连忙惊醒,拽下帕子去看窗户。
似乎下一刻殿下就要从窗户外钻进屋里来。
那窗户被冷风吹开一条缝,呼呼的吹着风,却没人进来。
何安知道自己糊涂。
这是在大内御马监里。
殿下怎么可能来……
第五十四章 喜宴
第二日晚上便要去装饰一新的秦王府赴宴。
本来他这身体应该是不去为佳,但是何安执拗起来亦是没人拦得住。
“殿下大婚送什么?”何安道,“你跟喜悦挑好了吗?”
“师父您放心。”喜乐回他,“您私库里这么些年的宝贝挨个我都拿出来瞧了一次,按照制式已经是给五殿下备了厚礼,不会少了您的面子。”
何安是不信的,果然回去了也不休息,让喜乐搀扶他去库房里看,皱眉道:“怎么才送这些。前些年下面人送我的珊瑚呢?还有东珠,还有……”
“师父、师父呀,这玩意儿您送太多了,就显得太殷勤了。到时候又落人口实。”喜乐劝他,“对殿下不好哇。”
何安被他说的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道:“那便这样吧。”
晚上张大厨做了一桌子好菜,喜悦让他吃,他也没甚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便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到了下午要过去的时候,何安怯了场:“喜乐,咱家不去了,你把东西送过去。”
喜乐为难道:“这不好吧?之前和秦王府说好了的,您是定要过去的,宴席上也留了座位。”
“咱家说不去就不去!”何安恼怒道,“咱家一个西厂厂公,这种事儿还得估计旁人的眼光不成?”
“您说得对,说得对。”喜乐连忙哄他,“您莫气,我这就把礼送过去。”
喜乐招呼了仆役收拾了喜礼,又带了十万两银票红包,这边就要招呼着浩浩荡荡的送过去,刚开了大门,那边喜悦就跑来招呼。
“师兄,师父让你等下。”
喜乐烦了,跺脚问他:“又闹哪出啊?天天让人哄着,没完没了的!今儿还能出门吗?”
他这边发牢骚,结果就瞧见喜悦又噔噔噔跑回去,扶着何安从里间缓缓走出来。
何安穿好了一身天蓝色银丝竹叶纹的贴里,外面披了件玄色蟒纹披风,戴了顶乌纱描金曲脚帽,黑丝纽金的穗子从脸颊两边垂下,耷拉在胸前。他腰还没完全好,从屋里拿了只黄花梨拐杖,那仗柄用银丝翡翠镶嵌,与身上那银纹竹叶更是相得益彰。腰间挂了一黑色绸布袋子的锦囊,里面装着殿下送他那珠子。
这身打扮衬得他面容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喜乐看傻了眼。
“怎么了,背后敢嚼舌根子,见了面就哑火了?”何安瞥他一眼,让喜悦去备轿。
“不是……师父您这身太素了。”喜乐道,“您这是改主意,又要去了?咱们这是去赴喜宴,您穿的跟奔丧似的……哎哟!”
何安拿起拐杖抽了他一棍子:“口舌没遮拦的东西。这贴里是殿下回京后赐我的衣服。穿着去,是何等的荣耀!”
喜乐这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师父跟殿下在京城外面见面后拿回家里的那套衣服。
这衣服做工其实一般。
但是穿何安身上就有一种,我这衣服特别贵,是尊贵人送我的东西,你们都没有,你们都高攀不起。
嗯……
“行吧,是我错了。”喜乐连忙求饶,轻轻刮了自己一个耳光,“那咱们走起呗师父。不然赶不上了。”
*
西厂厂公贺礼秦王府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府上管家安排了上座与他。
王阿坐在旁的位置,见他来了,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何掌印这位置怕是跟您犯冲,走马上任没多久,光是病就生了三场。”
“掌印这些日子去看万贵妃没有?”何安从身旁拿了碗茶起来,撇了撇浮茶淡淡的问,“她身体可还康泰。”
王阿抬眼瞧他:“明知万贵妃少了儿子已经是每日以泪洗面。又何必来问?”
“仁亲王国之栋梁,自然可惜的很。”何安没甚真心的回答,“不过也请掌印多劝劝娘娘,娘娘又不止是仁亲王一个儿子,不是还有十三殿下这个小儿子吗?十三殿下烂漫天真,与五殿下很是亲近。”
王阿笑了:“弟弟这伶牙俐齿的,怎么不去说相声,在宫里埋没了你。”
“还不都是跟哥哥您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何安道,“郑秉笔没来?”
“他?”王阿一笑,“郑献的事情我可不清楚。大约是身体不好不想来了……你应该更清楚才对,你们不是师兄弟吗?”
先是封王赐婚,接着便借着七殿下的事儿抓他。
不是王阿授意,何安绝不相信郑献能调动得了东厂的人马。
如今这会儿,王阿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也是厉害。然而七皇子被刺杀一事定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他疲于应付狼狈不堪。
如今皇上病危,最可能与太子一争高下的人没了。
看王阿这事儿如何收场。
“你呢,也不用太高兴。”王阿末了补充一句,“老七没了。京城里皇子就剩下老十三了。”
何安微微一愣:“哥哥说错了吧,五殿下还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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