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非秦见事忙的差不多,便交由松河沿弟子们盯着,他抽空回了趟仙舟,远远的见了罗杨后,便扭身去洗澡去了。
洗好又换了身衣服,便又继续忙活,一直到七月,活才算收了尾。结束了他们也没得以休息,听从号令他们转战日以继夜的颂念往生经,超度怨气难散的亡灵。
这日一早,梁非秦一睁眼就想继续昨日的颂念,但身边的弟子道:“德素师叔,山主说您醒了就回仙舟一趟,有事找你。”
“何事?”
“不知。”
就这样,梁非秦回了仙舟,并在等了近四个时辰后,见到了山主。
“弟子德素见过山主,见过云司主。”
“起来吧。”
“谢山主,司主。”而后分坐而下。
“山主找弟子来所为何事?”
山主沉吟了一番,转头问云浮道:“我要跟他说什么事来?”
云浮无语道:“刚才还说的事现在您就忘了,您这是故意的吗?”
山主无辜的摇摇头,道:“一时相见,欢喜过头,忘了。”
梁非秦在底下默默的听着,心里无语极了。
山主果然还是山主,一点都没变啊!
“德素,你之前不是筑基大成吗?遗……事了不也打算闭关结金丹吗?不如趁着现在闭关如何?”经此一遭,‘遗迹’这两个字他都不敢再说了,就怕亲历者难受。
梁非秦道:“弟子多谢山主关心,但弟子现在没这个打算?”现在他闭关绝对会不成功,只能越想越后悔,越想越难受。
这时,他还不知道让他后悔难受的还在后面呢,现在不过是小菜而已。
山主随意的问道:“为何?”
“弟子现在的心静不下来,请山主恕罪。”梁非秦诚恳的深深的一拜到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起来吧。既闭不了关,那也不能勉强。”说道这里,山主顿了顿,继续道:“德素,你可愿留在仙舟上帮忙。”
梁非秦愣了愣,道:“弟子愿意。”所以把他叫回来就是让他在仙舟上干活吗?为什么啊!?想不通的梁非秦把这份疑惑深埋于心,面色平静的听山主给他派任务。
咦,啥?仙舟之上还有藏书阁,这真的有必要吗?梁非秦心中想法一条条划过,面上却是一脸淡然的接过了山主指派的任务。
“弟子领命,弟子定不负山主所托。”拜谢。
“那便好,去吧。”
“弟子告退。”
然后片刻后他在仙舟上的藏书阁迎面遇上了自己的兄姐,两人一人抱着一摞书,面色都不甚好看。
梁非秦上前打招呼:“大哥,姐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梁非薇一翻白眼,没好气的道:“誊抄。”
梁非燕问道:“冬素也是如此吗?”
梁非秦回道:“是的,看来山主是将藏书阁的书全权交于我们家了。”轻舒一口气,扎好袖子后,他也搬了一摞书开始誊抄起来。
据山主说这些书年份久远,所以怕来看的人一时失手弄坏了,所以让抄一份新的供人借阅,至于旧的吗就妥善的放好,搁到松河沿的百宝山中做纪念。
藏书阁中以山海志怪类的居多,他们兄姐弟三人往往抄着就停笔拿着书看起来,等看完一本后才提笔继续抄写。
仙舟的花园中山主在提壶浇花,听见云浮回来的声音,他头也没回的问道:“如何?他们三个抄几本了?”
“梁大公子和二小姐去的早,抄的多,三公子刚到,才开始。不过,”云浮上前来捋捋山主散到颊边的碎发,继续道:“他们三个都很用心,想来不会细想的。”
山主笑道:“那就好。”然后指挥云浮给花浇水。
一种花一样养法,人也一样,但人可比花易活许多。
从春暖花开的三月到如今烈日炎炎的七月,时光荏苒,他们也该回去了。
“后续的事宜已妥善交置好,现在一切都看时光的治愈法了。”时候长了,悲伤也就淡了。
“所以,明日就回山吗?”
山主道:“回,明日就回。”出来也有段时间了,是时候回家了。
“不再留会了。”
山主无语的哼了一声,道:“留什么留,留着看他们生气吗?”看着就烦,说话也烦,总之就是一个字——烦。
云浮轻笑一声,道:“您说的对。”是该走了。
七月初八,阴沉的天昭示着一场骤雨即将来临。山主同来时一样,背手而立在船头,远眺长空,眸色安静淡然。
七月十八日,良禹州松河沿。热风之下,松青倚翠,白衣傍水,随着仙舟缓缓降下,漫山遍野响起同一种声音。
“恭迎山主回山,愿我松河沿,世代安康。”
“各司其职去吧。”山主清晰可闻的声音自仙舟上传到每一个注视仙舟弟子的耳畔。
“是。”
夕阳西落,晚霞绚烂。松河沿的主峰湘源峰上,飞瀑之下,一场家宴正安静的进行着。
山主半闭着眼听着自己的弟子说着他离山后所发生的事,虽是些小事,但他弟子能想,硬生生的从一件小事想到了事关松河沿生死存亡的大事。
很好,很有忧患意识,不错。但是,乖徒儿,你说的为师有点困啊!
山主努力的想听清自家弟子在说什么,但灵台越来越混沌,最终还是无可遏制的倒向身边的云浮怀里,并小声的打起了鼾。
“师父这是睡着了?”
云浮道:“更确切的说是入梦了。”就是不知您到底会看到什么?他低头瞧瞧怀中人的面色,眉立刻皱了起来。
不是好梦!
云浮担忧的收紧手臂,看着山主,不发一言。
“二师父,师父如何了?”徒弟紧张的探过身。
“不太妙。”云浮又抬手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无事的。”
但二师父你的脸色可不是无事的样子。徒弟保持着探身的姿势,一直盯着山主瞧,直到山主痛呼一声睁开眼他才坐回了原位。
“您没事吧?”
“师父,您还好吗?”
山主还未从梦境中完全清醒,就收到了两条问候。他下意识的摆摆手,从云浮怀里坐起身,捂着额头,言语含糊的自语了两声后,这才问道:“我睡了,不入梦了多长时候?”
云浮回道:“不过半个时辰。”听山主嗓音有些沙哑,便倒了茶水给他润喉。
山主喝了水,又扶额想了一会,才迟疑的将梦境中所记说给道侣与弟子听。
风雪不归处,恰是故人来。送君千里行,珍珍复重重。
山影橦橦,山风呼啸,山主在梦中目送一人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心里五味杂陈。
“感觉就像当初我向长老们摊牌时的一样。”什么都有,什么也惧,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心头豁然开朗的释然。
“难道是你因情离开山了?”云浮看向徒弟。
徒弟摇摇头,道:“不会。弟子道心坚定,情爱之事不感兴趣。”
山主道:“为师当年也像你这般天真,后来……”不宜说。
“后来你就遇到了二师父,是吧?”徒弟笑道:“二师父为您妥协,弟子若有也必定如此。”只能山来就他,而不能他去就山。
山主道:“你倒是忍心如此对待姑娘家。”
徒弟俏皮道:“说不定是个小子呢。就如同你和二师父一样。”只要彼此倾心,何须在意其他。
“臭小子,学会调侃为师了。”山主笑骂一句,抬头看了看天色,便打发徒弟先行回去。
“是,弟子告退。”
等徒弟离开,山主立马躺下来,长舒一口气,把云浮叫到身边来。
月夜皎皎,风中送来夏花与清凉的水汽,并肩躺在沁凉的石面上,惬意与舒适并存。
“云浮,时光过得好快啊!”转眼间他都老了。
云浮道:“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侧身去看在月夜下分外柔软的心上人。
“第一次见你我就听喜欢你的,觉得你和其他的护卫们不同。”那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一见钟情于云浮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因为我比其他人矮些吧。”
山主噗嗤一笑,道:“是呀,是比其他人矮些,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得,长大后直接比我高了一个头。”这让八尺的他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总有种小鸟依人的诡异感。
“大约是天赋异禀。”
山主无语的撇撇嘴,斜睨了云浮一眼,道:“这点老子清楚。”每次求饶的都是他。
云浮一愣,继而反应了过来,然后便凑到山主耳边,轻声问道:“您现在想再清楚一下吗?”
“想。”
飞瀑遮掩住无边春色,月夜下有人纵情声色,有人在遮掩住心中情思,还有人在下一局棋。
银月迢迢,星河灿烂。松河沿的仙舟上,梁非秦在对月喝酒,身边唯有花草树木为伴。
“明月昭昭见我心,我心赋明月,奈何明月倾繁星。”酒喝得多了,人就容易迷糊,梁非秦自是也不例外。他晃晃有点醉意的头,又干了一坛。
“公子,喝酒伤身。”冷冷的声音自不远的地方传来。梁非秦回头一看,唇边浮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