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相待老 (陶然共忘机)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陶然共忘机
- 入库:04.09
“好吧,我不强人所难。不过观你神色,应是有难解之结,这才隐去这一身气息,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的吧?”
“嗯。”这点扶疏倒是没有否认。
“想必也是不便告知了,我不问就是。不过兄弟,你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实在不雅,要不换个法子折腾?”
“什么意思?”
“便是如我这般啊,做最苦最累的活计方能体味人间百态!”
“我要体味那做甚!我只要睡觉!”
“梦里有相好的等你?”
扶疏瞪了男子一眼,“休要口出污言!”
“那你着急睡着做甚?”
“不要你管!”
男子眼珠子转了转,继续道:“酒可助眠,想必你体会到了吧?这回醉去,可是比往日里睡得更沉?”
扶疏想想,还真是。
男子继续道:“可买酒要银子啊,你又不能用术法变,这可如何是好?”
扶疏想起往日里卖匠品换银的日子,脸上泛起悲戚神色。
男子也不知瞧没瞧见,继续道:“我倒有个法子。”
扶疏闻言抬头,“什么法子?”
“你与我一起去挣银钱吧!”
“如何挣?”
“法子多的是,就怕你吃不了苦!”
扶疏苦笑:“我恨不得将世间的苦都吃尽了才好!”
“那成,今日你便随我出门吧!”
扶疏也懒得问他出门做甚,起身随男子往外走去。
☆、不是要将这世间的苦都吃尽吗?
男子在院中推了个破烂板车,带着扶疏一路往城里行去。
扶疏默不作声的跟着男子,见他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住,敲了敲门,门里出来一人,看见男子,又转身进去了,不过片刻,提了几个木桶装上男子的板车,又速速的关上了门。
扶疏隔得远远的闻到一股恶臭,掩鼻问道:“你大清早的问人买了什么东西这般臭!”
男子推车继续往前走:“这可不是买的,是我要卖的!”
扶疏掩着鼻不肯上前,男子催他道:“不是要将这世间的苦都吃尽吗?这点臭就受不了了?”
扶疏只好继续跟着,“你做的什么买卖这般恶臭!”
“粪,当然臭!”
“粪?粪还能卖钱?”
“那是自然!农户种田种地不都要施肥?有那地产广的,自家的粪不够浇,可不就要另想法子找粪?而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也都自持金贵,不愿再为主家倒粪刷桶。我瞅准这两头的商机,便从大户人家那里取来粪,说是去倒了洗了再送回去,其实是卖给了那些缺粪的农户,这里便得了一份银钱,待刷干净粪桶送回去,下人们又会再给我一份银钱,可不就是一档相当划算的买卖吗!”
扶疏对这种事闻所未闻,满脸不可置信。
男子自得道:“这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生财之道!厉害吧!”
扶疏皱皱眉,“就是太过脏臭!”
“金贵的活计要人做,脏臭的活计也要人做,既是来历劫,若只图轻便,便与初衷背道而驰了!”男子说着,又收了几个木桶,这回更臭了!
扶疏一路掩着鼻,跟在男子身后,看他一早上来来回回收卖了几十桶粪,又一一在河边洗刷干净送回各户,半丝嫌弃之色都无。
忙完已是午时,男子问扶疏,可要吃东西?
扶疏说:“我要酒!”
“那你自己去买吧。”
扶疏望着他不动,男子问:“怎不去?”
“你没给我银钱!”
“我为何要给你?你不过跟着我走了一上午,只手未沾,银钱全是我一人挣的,凭什么给你?”
“可你说……”
“我让你跟我出来,可没说一人挣两人分。你若要吃东西,我还可以给你一些,若要酒,那只能自己挣了!”
扶疏面色怒红,“你!耍我!”
“随你怎么想!”男子不再管扶疏,往一处饭馆走去。
饭馆老板嫌弃男子身上臭,只肯卖了饭菜让他带走。男子想必日日都遇到这般嫌弃,不在意的笑笑应了。
男子提着食盒,推着车往回走去。扶疏想了想,跟了上去。
到家后,男子去门前河边脱得赤条条,跳进去好好洗了澡,抹干换好衣裳后才摆箸吃饭。“吃吗?”男子问扶疏。
扶疏摇摇头。
男子便不管他,自顾自吃了。饭毕又推了那板车出门。
“还要去贩粪?”扶疏问。
“不去了,换个地方。”
扶疏跟着男子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乱葬岗。
男子找到几具新弃的尸身,捡起放上车,寻了处未动土的地方,开始挖坑。
扶疏问男子:“你捡尸埋也是为了挣银子?”
男子答:“不是。这般被丢弃的多是可怜人,身前不如意,身后还要被野狗吃肉身,我看着于心不忍,帮帮他们。”
扶疏闻言呆了呆,也拿了把锄头来帮忙挖坑。
男子笑笑,说:“要挖得深些,不然野狗还是扒得出来!”
“嗯。”
扶疏哪里做过这些粗活,锄头怎么挥都使不上劲,男子看见也不教他,任由他自己琢磨。
今日捡了三具尸身,男子挖好埋好了两具,扶疏这边的坑还才不到一尺深。男子也不帮忙,席地而坐等着扶疏。
至夜,扶疏终于掩埋好了剩下那具尸身,将锄头丢回板车时,男子看见扶疏双手已是血肉模糊,脸上也被泥尘汗水和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了。
男子点点头,说:“埋得不错,回吧。”
两人回到男子的家里,男子照例要去河边洗澡,问扶疏去不。扶疏犹豫了下,说:“你先去。”
男子笑了扶疏几句矫情,自顾自去了。
扶疏待他回来后才去河里仔仔细细将身子洗了干净,他已不记得有多久不曾洗澡了,似是自没了哥哥后吧。
那身衣袍本就已烂得只剩稀稀拉拉几块布条挂住了,这一入水,全散了!扶疏不愿使术法化衣,只将那身里衣学着他哥哥的样子细细搓洗了,丢去岸边石头上,自己泡在水里等衣裳干。
好在天还热,扶疏身子泡起皱时,里衣也干得差不多了。
他上岸拿起里衣就着月色看,还是黑一块黄一块,和没洗一样!平日里见溪午浣洗衣裳似是简单得很,他也从未帮手过,不成想他竟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扶疏叹口气,只得将就着穿上。
回到男子院里时,男子已吃完晚膳在打盹了。听他进门,懒懒的说:“去真久,皮都洗掉了几层吧!”
“你……能借我套外袍吗?我的被水泡烂了。”
男子望了望扶疏,笑道:“我可只有旧的。”
“嗯,无妨。”
“也不能白借。”
“你待如何?”
“你也看见了,我自己我也过得窘迫得很,你要借袍子穿,便得出租银,不多,一日三文便可。”
扶疏忍了忍火气,点头答应了。
男子这才从房里拿了套粗布麻衣出来,递给扶疏。扶疏接过穿了。
次日,扶疏深陷债务,再不能嫌弃粪臭,学着男子的样子,皱着眉刷了大大小小几十个马桶,男子一个一个的检查过才收好,送回各户换得银钱后,给了扶疏十文钱,“这是你今日挣的!”
忙活这一早上才挣十文?扶疏皱眉望向男子,男子说,“别嫌少,这生意是我的,门路也是我的,你不过打打下手,自是我得的多!”
扶疏捏紧那十文钱,忍了忍没说话。想想又递给男子说:“三□□裳的租银,给你!”
男子毫不迟疑的接过,“看你提前付清的份上,惠你二文,算你四天吧!”
扶疏也不谢他,当先往乱葬岗去了。
男子追上来说:“我还要回家洗澡吃饭了才去呢,你急什么。”
扶疏道:“我先去,你忙完再来。”
男子便真将板车给了扶疏,让他一个人先去了。
今日尸身又多了两具,不知哪来的这般多的可怜人!
扶疏埋头挖土,相比昨日快了许多,他怜悯这些人,各个坑都挖得很深。
埋完两人了男子才来,赞叹道:“兄弟心善!”
扶疏没搭理他,继续埋剩下的。
有了扶疏帮忙,今日两人收工早,男子便拉了扶疏去菜市捡贩子们丢弃的烂菜叶子。
如男子一般捡菜叶的有好几人,大伙都手脚麻利,生怕自己捡得少些。
男子也不跟他们争抢,慢慢细细挑拣了大小两箩筐,一筐成色好些的,一筐差些的。男子将那大筐中差些的卖与了养鸡鸭鹅猪的农户,背着那小筐好些的菜往家去。
扶疏到底禁不住好奇,还是问道:“这些怎么不卖?”
男子道:“这些没烂,还能吃!”
“地上捡的还能吃?”
“如何不能?菜不都是长在地上的?新挖的能吃,这些自然也能。洗干净便成。”
扶疏望望男子,“你究竟为何要这般自讨苦吃?”
“历劫嘛,不吃点苦算什么劫难。”
“你说你身居重位,如何委得下身份做这些事?不怕日后回上界了遭人耻笑?”
男子笑道:“上界无人敢笑我!再说了,我能为他们所不能,他们哪里还有资格笑我?我不笑他们便是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