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哥……还是大伯,您今年究竟多大岁数了,冲着一个将满十六的人喊小娃娃,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有了复辟的征兆。
我坐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宁千重勾起唇角,又露出在路上的那副神情,压低嗓音道:“没有人能从我的绮梦手底下躲过去,在我晕倒之后,你与李雁行做了什么?”
“与你何干?”我心中早有准备,不卑不亢顶了回去。
宁千重身上的脂粉香在空气中浮游,他转了转眼珠,笑了起来:“若是甚么也没发生,你为何急着叫李雁行去沐浴?小娃娃,你以为你比他好到哪里去了?”
不会吧……
我在山里用泉水净了手,纵使他嗅觉再敏锐,也闻不着吧。
宁千重眼中流露出浓烈的嘲讽:“甚么名门正派,底下皆是藏污纳垢。我当李雁行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睡起师弟来脸不红心不跳,又有何面目劝我自重?”
“你怎知你那迷香对谁都有用处,李师兄心智坚定,用内力将药性逼出,根本无需做那腌臢事。”
与宁千重这一类人对上,需得先叫自己镇定下来,若是自露马脚,接下来必定满盘皆输。
他欲从我的面色中窥探一二,我在心中吸气,面上滴水不漏地回望他。
“不可能!”
宁千重自负道:“我的绮梦少说在百来人身上试验过,除却教主,无人能敌。李雁行修的是无情剑宗的心法,目前至多到第八层,绝无可能敌得过教主。”
这是他头一回主动提起江御风,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倾慕与敬畏。
我的关注点却在前一句。
夭寿啦,他果真是借用双修之法来吸取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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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或许太过笃定了。”我气定神闲地同他打太极。
宁千重斜睨一眼,转而道:“莫不是连你自己都觉得与师兄搅在一起,愧对爹娘祖宗,故而死不承认?”
我翻着死鱼眼与他对视:“我与李师兄清清白白,除却师兄弟情谊再无其他,你若是那么喜欢造谣旁人的私事,不如先去六合派给郭姑娘跪下道歉。”
宁千重一声大笑:“不想常无虞竟能生出你这么个口齿伶俐的儿子来!”
“谬赞谬赞,我会转告给我爹的。”
“若是常无虞知晓了李雁行与他儿子的私情,恐怕他笑不出来了罢!”宁千重咬死不放,非要将这盆半清半浊的水泼到我身上来。
你妈的,都是男人,那种情形之下,我替三师兄做个手活怎么了?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两句,到底还有没有别的话能说了。
我不耐烦道:“若是你不愿说出林青师兄的下落,我也就不在此处与你耗费时间了。”
我作势要走,宁千重果真喊道:“慢着!”
早说不就行了,非要呛上几句有的没的,烦不烦啊。我复又陷回椅子里,开门见山道:“你想说什么?”
宁千重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贼心不死地说道:“你与我交换一个问题,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告诉你林青在哪儿。”
我警惕道:“什么问题?”
“自然不会是问你无情剑的招式心法咯,我还要在红尘里多滚上几遭,此等断情绝义的剑法,白送我,我也不愿学。”
“……”我爹也从未教过我无情剑法!
宁千重舔了舔红艳艳的下唇,眼神一点点变得露骨起来,“李雁行的那处,生得大不大?”
我几乎是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
前脚喊我小娃娃,又向一个小娃娃说出这等言词!
好罢……大是很大的,但是关你屁事啊?!
宁千重见我不答话,不禁嗤笑出声:“我明白了,真是便宜你这个童子鸡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又翻了个白眼:“你心里既有了答案,那就赶快将林青师兄的去向告诉我。”
“话不是这样讲的,我猜到是我的本事,常小郎君,可你并未答复我的问题呀。”宁千重强词夺理,满脑子皆是不可言传的东西。
我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同他扯皮到现在。
我也看出他只是在耍我玩罢了,索性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不就是比谁更无赖嘛,我居高临下地睨着宁千重,没有细想便同他说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两只手都包不住,酸痛得要命,而你下辈子也休想靠近三师兄一寸。”
他竟笑了。
宁千重双手交由麻绳捆着,仍旧倚出了风姿绰约的姿态,古怪地往门外望了一眼,扭头道:“常小郎君好胆识,就是不知门外守着的谢郎君听见后,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呢?”
第20章 京城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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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了。
原先与他交谈时声音压得极低,纵使谢陵扒在外头偷听,也未必能听得清交谈内容。
后来就未必了。
我想谢陵多少是有一点脑子的。
他多半猜得到我是如何替三师兄解了药性。
但他偏偏是个孩童心性的人。
这不是谢陵暴跳如雷与否的事情,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哪怕我与三师兄真有私情也不干他的事。
这是尴不尴尬的问题。
我看我还是一头撞死在客栈的墙上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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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那么一息,再回过神来时,宁千重风情万种地换了个姿势。
单手托腮,双眸含笑望向我。
不对。
他哪里来的手托腮?
更不对了。
他的穴道怎么解开了?
宁千重屈起手指,凭空掷出一枚空心铃铛,结结实实击在我哑门穴上。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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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好轮回,宁千重是怎么到了客栈的,我就是怎么被他挟持着离开客栈的。
正是住店吵闹的时刻,客栈里人来人往,宁千重悄然推开屏风后的小窗,揽着我跃出窗外,未惊动任何一人。
他就近拽了一个车夫,叫人家从马厩边颤颤巍巍地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出来。马身套上车厢,车夫在前头依着他的指令驾车,宁千重将我推进车厢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
他还挺聪明的。
若是两人在大街上飞檐走壁,必定引起路人注意,换做马车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
“你不是想知道林青的去向?”宁千重一拂衣摆,解开了我的哑穴,冷冷笑道:“待会你便同他师兄弟团聚了。”
他身上那股香粉味格外刺鼻,我疑心他又会用调配的迷香之流来对付人,再一次用起了敛息法,任他发泄怨气,我不接话便是。
两人同在一辆马车之内,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宁千重这回很快发现我沉默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了,捏着我的下巴让我答他的话。
我只好道:“那我就跟你去见他呗。”
宁千重怒极反笑:“你倒是乐天,只怕到了我教中地界,就由不得你伶牙俐齿了!”
噢,是去枯木教啊。
意外收获,原来枯木教在京城附近也有分舵。
马车稳稳驶出城外,宁千重从袖中扯出一条丝绢,往我眼上一蒙,而后探出脑袋去给车夫指明方向,不知又要往哪个荒郊野岭而去。
其实大可不必,天色已晚,我未必能准确记住来时的路。
他揪着衣领将我拽下马车,我虽目不能视,双耳还是灵光的。更何况是他不离身的银铃声,瞬息之后,只闻那车夫一声痛叫,便没了声息。
我心头一跳,立刻问道:“你做了什么?”
“大惊小怪什么?”宁千重抓着我往前走,细细的嗓音在空谷中分外清晰,“不封了他的口,万一他出去乱嚷嚷可怎么算?”
我不说话了。
宁千重娇笑道:“怎么,怕了?”
怕啥呢,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掉。他若是真想叫我去死,在客栈就动手了,不就是留我一条命做鱼饵,要钓三师兄和谢陵来自投罗网。
宁千重也不会知晓,我并不如常人那般怕死。
再往前走,脚下似乎是两扇铁栅栏。
宁千重挥掌打开栅栏,冷冰冰的靡音从我耳道钻进脑袋里:“听闻你与教主算是有旧?”
如果你说的是整个江湖都晓得的那一件事,那勉强算吧。
他说的多半是两年前在凌霄山庄一事,此事不过是江御风踩着我树威风的小小手段,传来传去,我在其中的戏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御风教训闵晋的那一段而已。
后来听闻闵晋在惊刀门的日子很不好过,说来好笑,他原本是替师父出气,不过很不走运,将事情办砸了,就连他的师父也视他为师门耻辱。
毕竟惊刀门弟子绑走了盟主之子,是为嫁祸人人鄙弃的魔教教主,听起来完全不像是白道人士应该做出来的事。
我摸不透宁千重此话的用意,随口答道:“几面之缘。”
日子虽已入夏,早晚的风依旧是凉的。一阵夜风穿堂过,宁千重阴测测笑道:“可教主似乎对你颇为挂心,你与李雁行没有私情也好,我做个顺水人情,将你送与教主做个小宠,说不定教主会愿意助我拿下李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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