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运城约摸是听了顾长风的提议,专门来他这里又看过,如今举家要迁回金陵,他问他是不是离开扬州,跟他一起回梁府,还是即刻动身去往苗疆。若是动身,他再从府里挑几个卫士一路相随好护送他,梁玄琛一直跟老爹不对盘,非常干脆地就拒绝了,既不想回东郊梁府,也不屑带上老爹指派的卫士。
虽然梁运城真走了以后,他也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亲父子,为了这点面子,计较啥呢?然而已经拒绝了,那就这样吧。
最后他决定带上常清河、地空、水空、丰齐夫妻俩,还有一个向导余安易。
这一路肯定够糟心的,他都预料到了,谁让自己瞎呢,有什么办法?他是去治眼睛的,不是得道取经,游历四方,更不是为情所困,寄情于山水。他想过了,若是治不好,索性在苗疆归隐山林,老死异乡算了。
在临行前的夜晚,他也想起过林明诚,这个和他认识了没多久的年轻书生。
人家是要考功名入仕途的人,如今自己瞎了,只能说有缘无份,给燕王夫妇写一封信,叫人家帮着谋个一官半职的,也算尽一尽心意,就这样吧。
他把常清河叫过来,由他代笔写信,写完以后又让他到行营官邸找专门的信使当成奏折呈给金陵的燕王。
常清河出了门,本来想把信撕了,后来一想,还是规规矩矩地去找了信使。
第22章 国舅爷
梁玄琛坐船西行到安庆的时候,韩成玦在金陵登基了,听说满朝文武都劝燕王殿下即位称帝,燕王一再推辞,满朝文武再劝,燕王再推辞,满朝文武就有哭谏的,抱着韩成玦的腿嚎啕大哭,燕王殿下只好勉为其难地当这个皇帝了,再不当都有人要在太和殿寻死觅活了。
燕王当了皇帝,第一件事情便是削藩。满朝文武都劝他休养生息,要打也先捡软柿子捏,结果皇帝最先盯上的就是跟他交情还不错的康王,因为张修永的二十五万大军还在淮安,而淮安是康王的地界,现在不打以后陷于被动,更不好打。
皇帝颁布第一道圣旨召张修永回京,张修永不回,朝廷就率军出兵征讨,顺带给住在那边的康王也治了一个谋逆的罪名。燕王派顾长风任前军指挥,都说他这是要老情敌去送死的,他面对的可是张修永二十五万大军啊!事实证明武将能不能打仗不能光看脸,张修永长得跟张飞一样气吞山河,威风凛凛,当年他在京城执掌上直卫数十万人马,看起来应该是很能打。结果看起来很能打的张修永和秦王打时不堪一击,如今跟京城第一美男子顾长风更没的比,两军交锋,张修永的大军一触即溃,且溃不成军,兵将们四散逃窜,张修永还被顾长风活捉了。
皇帝和张修永都很下不来台,满城少女出城迎接顾郎,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要嫁入公主府做驸马爷的小妾。
张修永被活捉了,他手底下的兵要跟着康王继续干,康王不得不反了,反了没两天被燕王再一次打得落花流水,便又后悔了,遂派使节来京城谈判。康王说是张修永这个丘八老爷硬要在淮安赖着不走,我也没有办法,我跟他真不是一伙儿的,四哥你要信我。皇帝说信你容易,削藩,贬为庶人,大军全部收编回京城,一个都不能少。双方谈一阵打一阵,总之即谈不拢,也打不完。
梁玄琛到江西的时候,朝廷还在打康王。康王被打得喘不过气来,在江西苟延残喘的宁王倒是缓过了一口气。他知道收拾了康王,朝廷下一个就要来收拾自己了,因为自己和赵王在乌鸦岭联手伏击燕王夫妇,伏击最终没弄死燕王夫妇,倒把燕王世子弄丢了,新仇旧恨的,韩成玦绝绕不了自己。
恰逢梁玄琛西行苗疆去治眼睛,宁王得了消息,喜不自胜,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如今燕王登基得了天下,燕王妃不就成了皇后吗,燕王妃既成了皇后,那燕王妃的三哥哥梁玄琛不就成了国舅爷吗?只要国舅爷开口,那保住自己的小命总是没问题的,说不定国舅爷一高兴,皇后娘娘也高兴,自己还能保住宁王的藩号和封地。当今的皇后娘娘可不是一般的后宫女流之辈,她打个喷嚏,皇帝还得抖三抖,她要是一个不高兴,废了皇帝都有可能。
梁玄琛的船到湖口,宁王亲自到江上来迎接国舅爷,宁王和国舅爷在船头热烈拥抱,拍拍打打,互叙旧情,一起怀念小时候结伴斗殴斗蛐蛐,打架打马球的美好时光。梁玄琛本来都没想上岸,只吩咐丰齐去采买一些新鲜食材,岂料宁王在码头守候多时,出来远迎,他一时倒走不脱了。
入了宁王府,美酒佳肴招待之下,宁王表达了心迹,希望国舅爷在皇后娘娘跟前多多美言几句,削藩什么的,意思意思,他当初也是为了勤王靖难,岂料误伤了燕王妃和世子,那都是赵王挑唆的,他本人绝无窃取天下之心,希望四哥明鉴。
梁玄琛并不想在鄱阳湖游玩,他如今瞎了,再好的风景也看不成,架不住宁王盛情邀请,只好勉为其难留下接受款待。宁王也充分照顾到他是个盲人,因此请来助兴的只有歌姬没有舞妓,只有弹曲的没有演戏的,还有一个专门从扬州请来表演口技的艺人。一时间宁王府里好像大家都成瞎子似的,高高兴兴一团和气坐在宴席上,闭了眼睛畅享音乐的盛宴,口技的盛会。
在宁王这里吃喝三日之后,梁玄琛想继续西行,结果宁王死活要他再多住几天,梁玄琛一定要走,宁王没办法了,派了几名卫士说要一路护送。梁玄琛本来就想问梁运城要几名卫士,现在宁王这么热情,他也就笑纳了。然而卫士没准备护送他西行,非要拉着他去彭泽看看陶渊明故居,这一回他说什么也不去了,卫士们干脆把大门一关,让他哪儿也别想去。
“国舅爷,你可不要让我们为难啊!”卫士们一脸为难,然而始终把持着门口,任何人不让出去。
地空初时还不以为意,结果被卫士推了一把,一屁股跌回门内,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丰齐抢上前,更被扇了一巴掌。
就这样一行人被软禁在宁王府了,此时梁玄琛再要见宁王,宁王称病避而不见。
丰齐道:“宁王为什么要把我们扣住不放?亏三爷往日待他不薄。”
常清河道:“燕王妃是三爷的妹妹,宁王这是把三爷扣下当人质了,好拿三爷去跟燕王夫妇谈判。”
梁玄琛道:“不是燕王,现在是皇上了,你三爷我现在成了国舅爷。”
地空水空简直要吓哭了,“三爷,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人家非但不会杀我们,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住着吧!”梁玄琛倒也随遇而安。宁王为什么得罪燕王妃,还不是当年联合赵王在半路上伏击燕王,害人家把世子弄丢了。如今再敢把国舅爷弄死,那他真是活到头了,这一点宁王还是想得明白的,是以虽然是软禁,礼数都很周到,吃喝一样不少,院子里唱歌的弹曲的也热闹非凡。
梁玄琛笑宁王想不穿,他可以去攻打朝廷,打赢了自己就能当皇帝,他拿国舅爷当人质要挟朝廷,难道朝廷会缺一个国舅爷吗?
宁王苦不堪言,他不想打吗?不是不想,是不能够!目前他没什么好折腾的了,兵马粮草有限,他打不过燕王,所以为今之计只能软禁国舅爷,希望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实在不行索性闹个鱼死网破,拉个垫背的。梁玄琛可以帮助燕王妃夺取天下,可见兄妹感情深厚,反过来梁玄琛有难,燕王妃竟然见死不救吗?
梁玄琛当着人质,日子倒过得挺逍遥,横竖自己瞎了,跑出去也不能游山玩水看美男子,索性在宁王府吃吃喝喝听曲抚琴,燕王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是不是来救他,他都不是很在意。一个瞎子,在哪里都一样,世界之大于他有什么关系,他到那里周身都不过是一间方寸大的暗黑牢笼。
但是一同被扣在宁王府的余安易不干了,他一路行来本想悬壶济世,结果光在大船上吃吃喝喝,听梁三公子抚琴。他是个学医的,对音乐一窍不通,只觉得梁三公子白天睡觉晚上抚琴,比名妓还多愁善感,自己这头蛮牛实在吃不消了。若不是看在酬劳丰厚的面子上,他才不当梁三公子的家奴大夫。
“三爷气血两亏,乃是日夜颠倒所致,让在下给你针灸治疗,促夜间睡眠,如何?”余安易提醒。
梁玄琛道:“我日夜颠倒乃是双目失明所致,一个瞎子什么时候睡都无所谓,横竖我已经黑白不分了。”
余安易不好明说你晚上抚琴吵着大家睡觉了,偏常清河还要陪在梁玄琛身边,余安易瞧他也不是个懂音乐的,却装成知音的样子,每次坐在廊下侧耳倾听,陶醉不已。
地空和水空更不敢去叨扰梁玄琛,左不过白天睡觉晚上半醒不睡。自从地空去逗弄一个歌姬,被宁王怀疑有串通外人企图逃跑之嫌,这下歌姬艺伎们都被遣走了。地空和水空百无聊赖,只能两个人互相逗趣着玩。
丰齐夫妇俩这些日子更加巴结着三爷,三爷心里苦啊,眼睛治不好还不许人家夜里抚琴?如今被扣在宁王府,除了抚琴还能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