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略微长大了嘴巴,呼吸有些许急促。他抬头去看,却见韦国璞似乎变了模样。此刻的韦国璞穿了一身皂色帝王冕服,其上绘制星辰、日月、黑色蛟龙龙爪,无比威严。
韦国璞此人,赵澜分明是熟悉的。
可瞧见了他此刻的模样,赵澜努力想了想,他似乎又想不起当时在偏殿院落之中听乐曲时的韦国璞的模样了。
此刻之人,分明是大顺的圣德上皇。
……
“…上皇,如何处置他?”
“到底怯懦无用,竟未引出多少叛乱余孽。”
随后而来的是无尽的死亡的恐惧。
……
啪。
赵澜在恐惧中下意识拍开了周显的手,转身一下扯住了赵斐的手臂,满目都仿若是求生的恐惧之色,“君…君父…我想起来了,是他,是他。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赵澜还年轻,半生富贵无忧,生死之事,于他而言是莫大的恐惧。
惊厥之下,赵澜不过才说几句话,人便昏晕了去。
“上皇?”在周显被打开之后,寇连进立刻慌张上前。
周显神色不辨喜怒,叫任何人都瞧不清楚他此刻究竟是如何想法。
一旁赵斐同君王后二人又急又忧,一边护着赵澜,一边又需连连请罪,“圣德上皇仁慈,还请上皇万万饶恕澜儿。澜儿自小患有梦魇之症,发病之时时常惊厥又胡言乱语,非是对上皇不敬,实是病症之因,还请上皇明察。”
“罢了,赵小君子年幼,又千里迢迢入大顺,必然心绪不安。寇连进,你先将赵小君子扶于承德殿偏殿暂且休息,待赵小君子苏醒之后再言其它。”
闻言,满朝忠臣心思各异,面上倒也不显。其中周璩承原先神色淡漠,待南赵之人视若无睹。此时听周显如此话语,反倒多看了赵澜几眼露出思索之色。
“是。”寇连进应下,便着了几个内侍一同入内,将赵澜小心扶着退去,此时便算暂且了了。
不提此刻朝中之事,却说寇连进将赵澜扶出大殿之后,身旁几个内侍便道:“大人,方才上皇只说扶到偏殿,却未说何处偏殿?”
寇连进略一沉思,道:“好生扶着,咱们将赵小君子带去居室之中。”
“居室?大人,是否多有不妥?”
承德殿正殿是上朝之用,其余宣室是朝后正式私下见朝臣之处,至于居室则随意一些,有时在居室之中上皇也留大臣一同用食,以示恩宠。是以,居室同宣室不同于其它偏殿,往日未得周显首肯,旁人也是不得入内的。
这会儿,寇连进只笑了声,“哪里不妥,听我就是。”
如此,那几个内侍自是不再言语。
几人小心将赵澜扶于软塌之上,一会儿功夫,满头大汗的叶桂也就来了,又在寇连进连连催促下为赵澜诊脉瞧病。
待瞧了,叶桂这才松了口气。
“哎呦,叶大夫,您快些开药,这赵小君子身子弱,可耽误不得。”
叶桂也是气,“大人,我的寇大人,我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今儿个来人,我还在熬药,还来不及吩咐便叫人拽着从医道院跑来,一声骨头都要散了。再来几次,这赵小君子不说,我怕是要没了。”
不过到底叶桂也只敢稍稍说几句,寇连进是上皇身边的‘红人’,外头朝臣都不愿得罪了他,何苦是他一个小小的医者?
如此,待寇连进说两句好话,叶桂立时恭敬的将赵澜之情况细细说了,随后又亲自下去熬药。
半个时辰后。
下了朝的周显一路而来,迎面寇连进便立时迎了上去,笑道:“上皇,一刻钟前赵小君子喝了药,好多了,如今睡下了。”
周显双手负于后,只应了一声,抬脚便进了居室之中。居室已放置了冰盆,此刻透出丝丝凉意,半分不显得灼热。
“是何病症?”未走近,周显只道。
寇连进多人精,此时听周显却是压低了声音询问,想来是怕吵到那软塌之上的人,不由暗自恼悔自己方才未曾注意。
“我已问了叶大夫,叶桂也说赵小君子并无大碍,是惊惧之下难免思绪多大便有所昏厥。是以这屋中,叶桂叫人拿来了宁神香点上了,方才也配置了宁息平神之药,入睡些许时间也便无碍了。”
“朕听闻岷山国有异香,亡国之时曾献多罗衡芜香,有治病宁神之功效。”
“上皇圣明仁慈,此香收入到府库之中,如今还小心保存了些,臣下这就去拿些来。”寇连进小心退去。
待寇连进离去后,周显行走到软塌前低了头去瞧赵澜。这会儿赵澜神色安稳了些,呼吸也十分平稳。半晌,周显这才抬手轻轻在赵澜面颊之上轻抚而过,到底也露出几分困惑之色。
他实在不解赵澜为何如此惊惧于他。
原先周显假名于韦国璞,不过也是一时之兴趣罢了。他到底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再来,如此假名也委实可笑。是以那晚赵澜无意与他之后,周显也就没了这几分假名于他人的兴致。
今日见赵澜,周显到也想过赵澜会有何反应。
怕是不可置信、疑惑?或者赵澜十分率真,大殿之上直接质问、惊讶、生气……周显思索好些,也想好了如何应对赵澜的这些反应,只是万万不曾想到他是如此模样。
扪心自问,同赵澜交往以来,他已然算的上十分和蔼可亲,便是稍稍有怒意也从未说过严厉之话。
如此便是知晓他之身份,赵澜也不该是如此才对。
想罢,周显便稍稍一叹,“罢了罢了,朕原先就在想该如何处置你。如此,便叫你回归南赵故里,让你安心些许吧。”
如此安排,也可断了他自己这懵懂之情。
这功夫寇连进便回来了。他见周显此刻坐于软塌之上,自然不会出言打扰,而是小心将屋中宁神香换了多罗衡芜香,这边安静立于一旁,做一木塑之人。
只这安逸之景也过不了多久,一刻钟后,门外有小内侍悄悄来禀告,说是二皇子周璩定求见。
如此事宜,自然不可不报。
待寇连进小声传述了,周显瞧了瞧仍旧入睡的赵澜,这居室怕是不便叫人来,回头怕是要吵嚷了他。想罢,这才起身要走。只几步,却又回转吩咐叫人搬来屏风遮挡几分光线,以免日光扰人。
自然有宫人应下。
寇连进跟随在周显身后,暗中见宫人已然在小心翼翼放置屏风。他入宫侍奉上皇以来,只瞧见了一个心思深沉,威严隆重又对权利有着极其旺盛掌控欲的帝王。从未有人,能叫上皇如此上心过。
这天下风云变幻尽托于上皇一人,既如此,寇连进心中自然自有思索。
第16章 心中惶恐
赵澜转醒之时倒是颇为舒心,屋中温度适宜,既不同他在弘昌馆中午休时那般闷热,却也不过分寒冷。空气中也弥漫了淡淡清冷幽香,闻之宁心静气。如此,赵澜原先回忆起那种种可怖之色,此事倒也安然了几分。
待他稍稍掀开薄薄的丝被起身,赵澜才发现他身上叫人换了宽松轻薄的里衣,倒是细心。
只他还在打量,这会儿便有两位原本泥塑一般站于屏风之外的两位宫人缓步而来,“见过赵君子。”
赵澜下软塌穿了鞋,瞧了瞧屏风便道:“此处是何地?”
“回赵君子,此处是承德殿居室之中。”
赵澜听闻承德殿三字就心头一跳,原本平复些许的心情再次有些慌乱起来,“我爹娘呢?他们如何了?我为何又在此地?”
说话间,赵澜从屏风之后绕出,左右一瞧,果然是居室之中的模样。
“赵斐大人等人已领赏回了弘昌馆,赵君子之前突发疾病,圣皇仁慈体恤,特意叫赵君子在此休息片刻。”其中一宫人始终垂头,只回话却是一字一句十分清楚。
听闻二人口呼圣皇,赵澜到也习以为常。如今随着大顺愈发强盛,也愈发有人说周显乃是圣人临世,救万民与水火,故又称圣皇之名。又闻言赵斐二人无事,赵澜一颗心才稍稍安些。
“可拿衣物与我?我可否立时出宫回弘昌馆?”赵澜此时半分不愿在这大顺皇宫之中,这座庞大宫殿此时每时每刻都叫他万分压抑心慌。
一宫人稍稍一行礼,便立时后退着离去。原先回话那位留下,继续道:“奴婢这就去拿赵君子衣物,只是若要离去,还需等圣皇回来之后再做吩咐。”
赵澜到也深深换了口气,倒也未在说话。
这二人不过是宫人奴婢之流,也做不了主。再来,能在承德殿伺候的,想来是忠心耿耿之辈,也不会私自放他。至于强闯出宫,赵澜从未有过半分如此荒唐想法。
那宫人拿来了衣物,二人便伺候赵澜穿戴了。赵澜自是无有不妥,反倒习以为常。
待衣物穿妥,宫人们又退回到两侧入泥塑一般,多不肯再多说一句话。赵澜原先安静坐于一案桌旁,只大约过了有两刻钟,仍未见周显归来。
赵澜原本安然的心绪又渐渐浮躁起来,他起身在居室中走动了几分,见一旁随侍宫人无有阻拦,索性去往书架中抽了几卷书简来看。只是他此时心浮气躁,哪里瞧的进书简中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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