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脸说门客呢,今日倒是记得自己只是个门客了,什么以下犯上不该做的事情都做尽了,搁这里装模作样。
不在意凌祈宴的满眼嘲弄,温瀛又道:“殿下说出来,或许学生能帮殿下出出主意。”
对上温瀛平静望向自己的目光,凌祈宴的心念一转,当真将事情与他说了一遍,温瀛听罢微蹙起眉:“殿下觉着是太子让那刘侍郎做的?”
凌祈宴冷道:“可能吧,那刘商跟沈家本就走得挺近的,他因刘庆喜之事一直对本王耿耿于怀,自然愿意帮太子办事,至于漠北那边的境况,太子向来有心盯着,提早收到些消息,也不无可能。”
从前刘庆喜跟着他玩,无非是他这位毓王殿下出手大方而已,实则刘庆喜与沈兴曜那伙人一起玩的时候更多,要不也不会帮着他们杀人。至于他老子刘商,更是与那位卫国公有颇多往来,这些还都是刘庆喜他有几回喝多了,自个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
这事只要想一想,就叫凌祈宴动肝动火。
下人打了热水来,伺候凌祈宴梳洗,温瀛自然地接过热帕子,帮他擦脸。
凌祈宴被他隔着热帕子的手在脸上一顿揉,皱眉瞪向他:“你做什么?”
“伺候殿下洗脸。”温瀛神色淡定地说完,又拉起凌祈宴的手,帮他擦拭掌心。
凌祈宴想骂人,温瀛轻捏了捏他手心:“殿下息怒,没必要为了这些外事伤神动气。”
“那你就不要问!”
温瀛再拍拍他手背安抚他:“若是太子叫人做的,倒也不稀奇,不过太子既帮殿下讨了差事,又故意坑殿下,想来是反复无常之人。”
“那小畜生从小就这样,”一提到凌祈寓,凌祈宴更是没好气,“一会儿嬉皮笑脸地往本王跟前凑,讨好本王,一会儿又使阴招坑本王。”
凌祈宴总觉着,是自己之前没领凌祈寓那个狗东西的情,毫不犹豫拆穿他假模假样的做派,故意奚落他一顿,才惹得他恼羞成怒,又用这种不入流地手段阴自己,让父皇更不喜自己。
凌祈寓那狗东西何止反复无常,根本脑子有病,还病得不轻。
温瀛沉声问:“殿下既然知道他是这般性格的,将来登了大位,必会变本加厉地折磨您,为何要让他如愿以偿?”
凌祈宴哼道:“你不必蛊惑本王,本王懒,没兴致跟他争皇位,更没兴致做皇帝,但是他坑本王不让本王好过,本王也必不会让他好过,除非等他做了皇帝直接杀了本王,那还早得很,怕什么。”
他的原则向来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人若犯他,他必以牙还牙,管那人是谁。
“那殿下这回打算如何对付太子,出这口气?”
听出温瀛声音里的冷意,凌祈宴斜他一眼:“你不是说帮本王分忧吗?你帮本王想。”
温瀛果真思量了一会儿,道:“太子对漠北之事上心,无非是有意染指兵权,这回漠北出了事,朝廷说不得又要再次出兵,西北那边的兵马动不了,只能从京里另派人带兵过去,太子想必会想方设法让陛下派他自己的人去,殿下只要让太子不能如愿,他必会十分不快。”
“如何能做到?”
“不用太麻烦,”温瀛提醒他,“陛下如今对那位新入宫的婕妤娘娘正热乎,只要让她吹吹枕头风,与陛下随意说起他们那些藩属小国的子民,是如何爱戴陛下和太子殿下,将他们奉为神明之类的话,说得多了,陛下必会疑心在那些外邦人眼中,太子与他这个皇帝竟是同等地位,想必不是他乐见的。”
“他自然会去想,大成朝的这些官员百姓,又是如何看待他这位帝王,和他的太子,想得多了,免不得要对太子心存芥蒂。”
“太子若在这时有什么动作,甚至想要沾染兵权,陛下定会更加不舒坦,自不会让他如愿。”
凌祈宴的眼珠子转了转,踢了温瀛一脚:“没想到你这穷秀才还知道算计这些,这主意倒是不错。”
“能为殿下分忧就好。”温瀛淡道。
哄得凌祈宴高兴了,温瀛没再多言,为他脱了鞋袜,帮他沐足,揉着凌祈宴的脚掌,按进热水中。
凌祈宴像是舒服了,哼哼出声,圆润的脚趾在温瀛手背上踩了几下,温瀛不动声色地又轻挠了挠他的脚掌心。
凌祈宴溢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地愈发撩人,温瀛垂下眼,继续为他揉按。
不期然的,脑中浮起白日里凌祈宴鬓边簪花、姿妍艳色的模样,叫他不由加重手中力道。
梳洗更衣后,又伺候凌祈宴睡下,温瀛帮他拉下床帐、吹熄灯,在床边站了片刻。
帐中的凌祈宴丢下句“明日考好些”,翻过身,很快沉沉睡去。
黑暗中,温瀛眼中浓郁的墨色逐渐化开,被一抹温柔取代。
第28章 羞愤欲死
丑时末,温瀛搭乘毓王府的马车,出现在贡院之外,这里早已人头攒动,考生三两聚在一块,不时小声说着话,更多的人沉默不言,怀揣着紧张和希冀,等待贡院大门开。
温瀛下车,从小厮手中接过考篮,又确认了一遍自己的考票,立在车边,心神放空地阖上眼,闭目养神。
想起凌祈宴睡去时说的那句“明日考好些”,他的心绪愈发放松。
寅时,贡院大门洞开,有皂隶出来,开始唱名。
考生挨个上前,接受盘检。
轮到温瀛,他从容走上去,递上自己的考票,皂隶对着考票上所记载的特征,打量片刻他的面相,又叫他解开衣衫,看了胸前血痣,再检查一番鞋袜和头发,最后略翻了翻他的考篮,将号舍牌递过去,放了他进去。
有了毓王殿下的提前打点,果真没有人为难他,号舍也安排在最好的位置,坐在其中,抬头就能看到院中迎风摆动的秋桂,无疑是个好兆头。
不过温瀛没兴致欣赏这个,进去号舍搁了东西,先毡了号顶,再挂上油布做帘子,挡住外头秋日寒气,这才坐下,取出点心,就着问监考号军要来的热水,吃了几口。
点心都是凌祈宴吩咐王府厨子子时才做的,正新鲜着,想到那位虽娇纵不讲理,有时对他又格外体贴纵容,分外叫人喜爱的毓王殿下,温瀛的神情中多了份柔和之色,大口将点心吃了。
辰时,考官巡场过后,监考号军开始分发考卷,刚开封的考卷墨迹尚未全干,温瀛拿到手,没有急着去看考题,他闭起双目,心神有些微的恍惚。
他必须考出一个好名次,他要往上爬,他要站到足够高的地方,他要那个人真正将他看进眼中。
再睁开时,温瀛的目光已重归平静,心绪沉定下,揭开考卷。
凌祈宴一觉醒来,没见每日一大清早准时来请安的温瀛出现,想了想,才记起那穷秀才今日要考试。
一个人心不在焉地用着早膳,凌祈宴觉着十分无聊。
他似已有好些日子,没这么清闲过了,清闲到让他觉着空虚。
也不知那穷秀才这会儿如何了,肯定在奋笔疾书写文章吧?啧,果然还是得投个好胎。
凌祈宴胡思乱想着,若是换做他,看到那斗大的字就头疼,最厌恶的就是写那八股文,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靠科考出人头地,幸好他投了个好胎。
待凌祈宴用完早膳,江林将刚收到几张请帖拿来给他看,俱是会同馆那边送来的,那些外邦使团大多还没走,这些日子一直变着法子地邀约凌祈宴,每日都有新鲜花样。
凌祈宴兴致缺缺,经过昨日的事情,他已经没了兴趣再出去与这些人瞎混,随意摆了摆手:“本王乏了,都推了吧。”
江林喏喏应下。
下午,凌祈宴在院中听曲晒太阳,门房上的来禀报,说是那位刺列部的小王子姜戎前来求见。
凌祈宴让了他进来,姜戎请安过后接着为昨日的事情请罪。
虽凌祈宴特地说了不需要他再纠结这事,这人还是亲自过来一趟,再次与凌祈宴赔罪。
凌祈宴不甚在意地打断他:“罢了,这事是本王自己不小心,你也不过是被人利用了,与你无关。”
“谢殿下宽宏。”
说了几句话,凌祈宴顺嘴问他:“陛下昨日召你进宫,都问了你什么?”
姜戎细细说了,皇帝问的自然是他父兄与巴林顿人勾结之事,他将自个知道的都告诉给了皇帝,皇帝的意思,应当会先下诏给他父汗问罪,若是他父汗肯认罪,且派兵马去援救那几个被巴林顿占据的小部落,还有转圜余地,否则,一旦大成朝出兵,这事就不能善了了。
至于姜戎自己,则一再与皇帝表了忠心,说会去信劝谏他父兄,若是他们依旧执迷不悟,他愿随大成兵马出征,亲自去征讨他父兄和巴林顿人。
凌祈宴闻言敲了敲手指,暗想着他父皇果然并不十分愿意出兵,倒也是,自从几位老将军以老乞休后,大成朝能打仗的大将,除了五叔靖王,就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了,靖王坐镇西北边境,若是再分心思往东去刺列部,长途跋涉且不说,只怕西北那边会被巴林顿人趁机钻了空子。
不过凌祈寓应当很希望朝廷直接出兵,如温瀛所说,他想趁机安插自己人进军中,沾染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