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是乐坊,天还没亮,那边便已亮起灯,女子柔媚的歌声飘过来,还有甜甜的酒香。
苗从殊嗅了嗅那甜甜的酒香,辨认出那是千金一壶的冰镇梨花白。
吞了吞口水,苗从殊调头就到东坊买了些冷食,然后回居住在南坊最末的巷子深处一间小宅邸。
宅邸里有个和尚趴在墙头边正对外面路过的妇人推销开光佛珠:“开光吗?不买佛珠也行,我还能替佛像、香炉、佛龛……凡与我佛有缘,皆可开光。”
路过的妇人:“脑子有病。”
乃刹:“爱心助人,善上若水。只要你买两条佛珠,我就积满福德度过九九八十一劫难。功德圆满,坐地成佛。我答应你,只要我成佛,我就带你一起去西天,给你个菩萨当怎么样?喂,别走——菩萨不喜欢那罗汉怎么样?”
路过的妇人带着小孩走得比谁都快,乃刹毫不气馁,趴在墙头继续说:“佛珠滞销,帮帮我们。”
苗从殊蹲下来看他表演,身后有个漂亮姑娘走出来,蹲下来一起看。
漂亮姑娘洗了两个梨子,一个给了苗从殊。
苗从殊也把买回来的冷食分给她,然后问:“他今天卖出多少?”
漂亮姑娘名为越青光,半个月前受伤掉进他们院子里被救了。现在伤口好得差不多但似乎赖着不想走,不过交了房钱,苗从殊就表示她爱住多久都可以。
越青光:“卖出两串,让人找上门踢馆。”
苗从殊:“居然没被打死。”心里有些遗憾。
乃刹跳下墙头,过来分走冷食里的素食,麻辣藕片和麻辣昆布结。三个人排排蹲在门口,吹着轻风看晚霞染红天空,苗从殊感叹:“想喝冰镇梨花白。”
乃刹也感叹:“想卖光佛珠。”
越青光:“想退婚。”
闻言,苗从殊和乃刹两人齐齐转头看越青光:“请说出你的故事。”
越青光摆手挺不耐烦:“我家中长辈想把我嫁给一位高权重的大佬,但我不愿意,于是中途跑路,遇到抢劫,正面刚架,两败俱伤。我活了,他们死了。现在我家中长辈已察觉我的踪迹,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把我逮走。但你们放心,我誓死不从、坚决抗争。”
苗从殊和乃刹纷纷鼓掌,乃刹问:“大佬位高权重不好吗?”
越青光:“好是好,但是太可怕。暴-虐成性,杀人如麻,性格乖戾,阴晴不定,听说他喜欢把惹他不高兴的人的头颅整个揪下来。反正就是那种变态你们知道吧?而且他不允许身边的人吃东西,自己不吃就不准别人吃。”
苗从殊:“太残暴了。专横残酷,变态神经病。”不能品尝美食的人生是失败的人生。
苗从殊啧啧称叹,加入越青光的队伍一起谴责那位暴虐成性的大佬。
一旁的乃刹静静听他们谴责,内心四大皆空很祥和。
讨伐结束,零嘴也都吃光了,越青光出门一趟。苗从殊擦擦手掌扔掉果核,双手枕在后脑勺然后躺到干净的青石板说:“我想修仙。”
乃刹:“精神上支持你。”
苗从殊:“十五那日会有白玉京仙长过来收取身怀灵根的凡人,我想去试试。”
乃刹:“可以。”
一时静默。
苗从殊眺望天边的火烧云,回想这几年的经历。
他仅有近十年的记忆。
十年前自昏迷中醒来,浑浑噩噩不记事,身体也很差,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久。后来在一破庙里睡着,再醒来时便遇见乃刹这不像个正经和尚的秃驴。
秃驴身负佛光,慈祥的伸出手邀请他加入禅宗一起探讨佛法、研读金刚经。苗从殊当时很感动,把他的手当成猪蹄咬了。
过程乱七八糟,反正就是他和乃刹结伴讨饭,最后在仙游都定居。
而苗从殊没有过往的记忆,不过他适应良好,好像还松了口气。
秃驴说仙游都的嫏嬛馆是距离修真界最近的地方,它是修仙宗门白玉京在凡间的据点之一。
苗从殊起初不相信修仙的说辞,后来见过几次御剑飞行、灵器腾空以及修士斗殴他就信了。而且就此留在嫏嬛馆,攒钱等着测灵根去往修真界。
乃刹问他原因,他说感觉自己有个真爱,遗失在了修真界。
虽然人间很好,不过苗从殊觉得他应该去修真界看看,心里好似有个声音催促他赶紧去。
苗从殊摩挲手腕的白布巾长带,这长带沾水不湿、沾火不烧还刀枪不入,关键摘取不下来。他便猜测自己或许曾是个修仙的,即便自己不是,他亲朋好友总有一个是。
微风徐徐,风光正好。
忙碌了一天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便感到了困意,苗从殊昏昏欲睡,正要转入深度睡眠时,却有人踢开他的院门闯了进来。
苗从殊猛地睁开眼,见不大的院落里突然挤满人。
这些人统一淡黄色的衣服和发型,齐刷刷站了两排然后分开,从中走出一人。还是个相貌颇为漂亮的少年,就是看过来的目光倨傲轻蔑有点欠揍。
漂亮少年问:“谁是苗从殊?”
苗从殊指着屋里说:“在屋里。”
旁边的乃刹点头:“里屋那个就是。”
漂亮少年颔首,招手命令:“把他们两个抓起来。”接着冷笑:“我脸上写着‘傻子’两个字吗?有那么好敷衍?”
苗从殊心想来者不善,于是悄悄用眼神询问秃驴是不是他骗到不能惹的人头顶上了。
乃刹摇头,拒绝被污名化。
然后他们两个就被带到停在嫏嬛馆上空一艘大船里,在船里见到出门买菜的越青光。越青光一番打扮后清丽出尘恍如仙子,就是跟两刻钟前蹲在门口啃鸭脖的女子判若两人。
越青光:“如你们所见,我家中长辈找到我了。我是白玉京宗主的女儿,排行……我也记不住,反正有点地位。我考虑到苗兄想进白玉京,所以开了个后门。”
苗从殊还挺震撼,虽知越青光身份不一般,却没想到她直接就是最顶层的存在。
“嫏嬛馆是白玉京的据点之一,你是白玉京宗主的女儿,算是我大大大大老板。”苗从殊点头,叹道:“我是抱到大腿了吗?”
越青光:“堪比天柱的大腿。等我相亲成功,被修真界最大的大佬看中,越姐带你飞。”
“多谢。”苗从殊:“但是你不逃婚了?”
越青光沉重的叹气:“第一次逃婚成功是侥幸,哪有第二次?放心吧苗崽崽,越姐在被拧头之前,一定先把你安置好。”
“谢谢越姐,越姐真好。”
两人仿佛托孤一样表演虚伪的悲痛,而沉默的乃刹突然开口问:“你口中的大佬可是昆仑宗神主郁浮黎?”
“欸?你知道?”越青光惊讶。
乃刹:“有所耳闻。”何止耳闻?如雷贯耳。
他的目光落在欢乐吃果子、宛如智力残障的苗从殊身上,心情忧伤的默念‘阿弥陀佛’。
苗从殊对昆仑主神主郁浮黎没兴趣,可架不住越青光的絮絮叨叨,不想知道也被告知了一番。
十年前,昆仑神主在太玄宗怒怼天道、手撕天雷,破杀阵斩大能,还捏碎命盘,夷平太玄宗,差点就迁怒浮云城但临时改变主意停手了。
当时的修真界失去命盘和天道,灵力充斥天地,驳杂狂暴,而神主失踪近三年。三年时间里,修真界一度混乱、濒临崩塌,还是昆仑神主出来拨乱反正,重新制定天道规则,将昆仑山搬到太玄宗替代命盘,成为修真界不可或缺的支柱。
由此,修真界趋于稳定。又经几年修生养息,恢复往昔的繁荣发展,而昆仑和神主则成为修真界最令人敬畏的存在。
白玉京一向会做人,费尽心思搭上昆仑,便想把宗门里的漂亮女修塞过去伺候神主。当然至今没人能踏入昆仑顶,别有心思的人都死了。
说是相亲,不过是白玉京单方面不自量力的心思。
越青光说逃婚时,心底更多是自嘲。明知前路危险,她却没有反抗白玉京的能力。
苗从殊同情,可惜无能为力。
越青光:“无事。我只盼平安。”
飞行的船只陡然晃动,幅度不大,应该是突然刹停或减速导致的惯性冲撞。此时,外头守门的漂亮少年突然进来同越青光说:“越姑娘,我们遇到东荒的楼船。”
越青光闻言站起:“可是东荒境主?”
少年:“是。”
越青光寻思片刻,说:“我去问好。”她回头对苗从殊和乃刹说:“你们在此处等待,我去去就回。”
苗从殊应了声,等人走了便在舱内踱步观察,不知不觉来到窗户边,于是推开一条缝朝外面看。先见到黑色庞大的楼船,白色水汽氤氲,水汽中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道身影高大修长,散着长发、裸-足,穿着宽大的黑色滚金边长袍,宽肩窄腰、长发如瀑,简单‘妖孽’可概述之。
苗从殊见那背影不觉恍神,心口砰跳,感觉春暖桃花开、水清鳜鱼肥,一见钟情命中注定感觉快要窒息。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嗑瓜子的乃刹闻言回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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