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童被标记这件事儿给温夫人气得不轻,但她自然不会再来闹事,在慈沁苑发发牢骚也就算了,倒是温正霆无所谓,甚至认为这是件极好的事。
的确是极好的事,一旦标记成功,开枝散叶的大事也就指日可待了。
再加上琛玥最近一直在宫里,苦童本就是个填充后院的,要真能得个一男半女,倒也不错。
可风烟苑这处倒是分外安静,只因住在这儿的三少爷已有许久未归了。
这未归的架势,倒和苦童初入温府那时如出一辙。
苦童刚被标记,正是最缺安全感的时候,每日赖在屋里不愿出门,精神也跟着变得不济,常常胡思乱想些什么,人都瘦了一圈。
正院的那些下人们却整日来偏院伺候苦童,好吃的好喝的给他供着,每天换着法子逗苦童开心,倒让他心情好了许多。
因为他们都知晓,酿成这般田地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们自己,现下只愿用这样笨拙的方式,为苦童赎罪。
约莫过了五六日,苦童竟还真的释怀了。他变得和往常无异,会笑会闹,会好好吃饭,总之让下人们看得极其欣慰。
也正是在这时,消失几日的温怀舟回了。
第38章 烛火忪
和日渐消瘦的苦童想比,几日未归府的温怀舟便与之大相径庭了。
温怀舟挂上了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走路是气宇轩昂,交谈是风度翩翩,摇扇时,一种春风得意之感拂面而来。
他也未曾提过苦童,反倒和往常那般无异。
是苦童初来府上时的那般无异,只因他先前将苦童视若无物,又活的逍遥自在,无忧无虑,便常常端着这派君子之气。
实话说,正院的下人们都是埋怨温怀舟的,把人家标记了不说,连去偏院瞧瞧二夫人都不肯……但无一人真正敢说出口。
苦童知晓温怀舟回来后,也并无什么表示,不过一笑而过,该干嘛干嘛。但偶尔会和阿昀,封清河一起出府逛逛,倒也算乐得清闲。
温怀舟和苦童就像是约定俗成一般,彼时出去此时归来,连着三日都未碰过面,别说是正院的下人们愁眉苦展了,就连阿昀都有些看不下去。
“夫人,今夜用了膳可还要去清毓那儿?”这时黄昏已去,阿昀在麻利的收拾碗筷,正好问问一旁的苦童。
“啊,都可以的。”苦童像是才回过神,便模模糊糊地回答道。
阿昀直在心里叹气,他知晓苦童的这些坚强,都是表面上装出来的,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模样可都看在阿昀的眼里,他明白夫人被标记后会对三少爷产生别样的情愫,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模样。
苦童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每次和封清河一同出游的时候,是有多么勉强,是多么心不在焉,却还要奋力融入他们其中,像是在故意掩盖些什么。
“那夫人今晚便好生歇息,先不去了罢。”阿昀自作主张地说道。
“好。”苦童的确说不明白自己最近是怎么回事,总喜欢失神,自己跟着出去也难免会扫他们的兴。
苦童早早地和衣躺下,近来他总有些体虚,夜里常常冻的一夜未眠,便都习惯了和着衣服一并睡下。
屋内的烛火已经被阿昀熄灭,可苦童没有丝毫困意。
他太想温怀舟的气味了。
近日,温怀舟回了,虽苦童真的不愿去想他,可偏院和正院不过一墙之隔,雪山气息总在苦童之间围绕,若隐若现,却最为致命。
尤其是在料峭的夜里。
苦童鬓角冒着虚汗,手脚却冰凉的很,将自己缩成一团也并无丝毫改变。
于是,苦童下了床,并且悄悄出了门。
他穿的单薄,可在苦童看来穿多少都一样,所以连添件衣服都不肯。他步子很缓慢,静悄悄得几乎发不出声响,似乎仍有些挣扎。后来,他仍是走向了正院,看着那里的灯火阵阵失神。
苦童悄悄松口气,幸好院子门口没有瞧见顺才和顺康的身影,便不自觉的加快步伐。
他来到正院的屋檐下,却压根没想推门进去,而是凭着记忆寻到了一方窗户,小心地坐下来。
苦童轻轻地叹出一口气,似是有些兴奋,也似是有些舒适,整个人都变得松懈了。
是这个味道。
苦童抱膝蜷缩成一团,却也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他听着屋内温怀舟和顺才的阵阵交谈,让他没由来的感到安稳和放心。
这已不是苦童第一次这般做了,自温怀舟回来之时,苦童时常都按捺不住夜里的寒冷,便悄悄来这墙角汲取温怀舟的气味,待够了再偷偷溜走。
幸好温怀舟没有一次发现,他也一次没有提过想见温怀舟,尽管自己回了房后依旧睡不着,依旧冷得不成型。
可那又如何?他不想让温怀舟知道这些,他也不怪是温怀舟将自己变成这样的,因为苦童相信方含情所说的那些话。他更不想去打搅温怀舟,他既然不愿提,苦童就不会主动去问。
他早已认命。
渐渐的,温怀舟的屋内烛火惺忪,顺才也哈欠连天地离开了他的房间,屋外的苦童,被寒露冻得遍体生疼,却依旧嘴角带笑地想要多待一刻钟。
苦童安心,也舒心,他知晓越是这般越会上瘾,可就是舍不得离开半步。
正是因为今日多待了半个时辰,几日都未睡过一次好觉的苦童,竟也悄悄地睡着了。
温怀舟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昏黄的烛光晃得他阵阵失神,便想出去透口气。
他轻声打开门,却闻到了相当浓郁的山茶香,正寻思着这味道是从何处散发而来的,便发现了窗口下的一个人影。
温怀舟愣了,直直的看着那个人影,心也开始莫名地发颤。
苦童,怎的会在这?
心里这么想着,人也走进了他的身旁,看到苦童穿的如此单薄,眉头微微蹙起,下意识就将大氅脱下,盖在他的身上。
苦童双手抱着膝盖,头也垂在膝上,温怀舟给他盖好后又摸了摸他的手,更是生气。
怎的这般凉?
一边和他置气又一边将苦童打横抱起,进了内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温怀舟极为气恼,气苦童不爱惜自己,又气自己为何不将他送回偏院。仔细端详他苍白的脸颊后,叹息几声,便准备起身离开,苦童却一个翻身将温怀舟的衣角抓住,似是不愿他离开。
温怀舟愕然,他不明白苦童为何会做这个动作。
可已在睡梦中的苦童想发很简单,他下意识地想要靠近那个气息,这会让他心安,让他舒适,当他感到这片热源正在远离自己的时候,他想要将它留住。
温怀舟沉吟片刻,还是认命的守在了苦童的床边,然后为他掖好被子。
温怀舟知晓,苦童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定是与自己有关的。是他强行拉他进入发情期,也是他耐不住寂寞把苦童带进屋里。可,每当温怀舟遇到苦童的时候,他总是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他这几日待在白涟那处,很大一个原因是为了逃避,其次,是为了补偿,对于白涟的歉意让自己渐渐的忘记了苦童这件事。
而他也自然而然忘记了对苦童的歉意。
温怀舟认为他将苦童标记,是天经地义,为人之常情,他能够接受,苦童理应也要接受。
他甚至天真的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两人的关系淡化,那个疯狂的夜晚也会随之忘却,过上并不相干的生活。
但怎么可能?藕断尚且会丝连,他们之间甚至还有标记这层枷锁,它是原罪,也是永远摆脱不掉的。
温怀舟的故意冷落,是不信命和不服命,他不愿被他人所影响,甚至牵连。而苦童,温怀舟或喜爱,或眷恋,或厌弃,无论哪般,他都不希望有标记这个前提,尽管先错的是自己。
现下,当他看着苦童的时候,温怀舟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深处的心疼。他逃避,想过白涟,想过曾经,甚至想过那轮永恒不变的月光,兜兜转转却发现,自己却仍是无法放下眼前的这个人。
温怀舟也认命了,是标记在作祟也好,是想为他赎罪也罢,他必须得承认自己的心里同时装下了两个人,孰轻孰重却都拎不清了。
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温怀舟是真的不清楚,就像上次苦童问自己是否将自己当作白涟……他偶尔真的这样想过。
或许正因有了白涟这个前提,自己才会产生这种想法罢。
温怀舟相通后,竟也变得冠冕堂皇。他决定要把苦童直接当作白涟,也许……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翌日,阳光明媚,早起的鸟儿立在枝丫蹦蹦跳跳,初春的嫩叶簌簌作响,晨露被风吹得四散,留下一片料峭之气。
苦童许久未睡过这种好觉了,他感到暖和,没有寒冷也没有湿气,最好的便是那股安心的雪山味,让自己的梦都变得香甜。
他轻轻睁开了双眼,却发现四周颇为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便赶紧坐起来,四处打量。
苦童的身侧还留有温度,伴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雪山味,温暖清新。
苦童下一秒便意识到这是温怀舟的房间,吓得他赶紧跳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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