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掌门目光交汇,空气中似乎燃起了火|药味,噼里啪啦四处溅射,随后他们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移开视线。
辰时已过,沈非玉还未上场。
众人有些不满。
与之相反,沈虞唇边的笑意则越来越深,扬手唤来下人,那下人领了命,先是跑到凌绝派询问一番,而后才大声宣布:“今——因凌绝派沈非玉未按时间到场,遂取消……”
话音未落,一柄重剑自上而下,闯入众人视线,重重插进石板里,厚重青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碎块因澎湃剑气四散开来,众人不得不退开几尺避免受伤。
自是有人认得这柄剑的,轻轻嘶了一口气,嘀咕着:“这燕林生,倒可真狂啊。”
重剑开路,我自成狂!
因着前几月的事,众人惊觉自己竟然忘了,重剑成狂的主人,本该如此狂。
“且慢。”一道清绝的声音这才慢悠悠的从后方传来,“谁说沈非玉没到,这不来了。”
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沈虞冷了脸,双手紧了又松,朗声道:“既来了,便不要耽误大家时间,快上台罢。”
白衣青年从容拨开人群,站到棋盘下。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厉长青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离开。
“非玉,去吧。”
朝洛闻初等人略一颔首,沈非玉纵身来到棋盘上。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从地下逃脱的七人各自分开,杨娴回了杨家,贺知萧和任生混入门派队伍,沈明玉则悄悄溜到沈虞旁边。
“昨儿一天去哪儿了?”沈虞抬了抬眼皮,锐利的目光直射身旁青年。
在回来的路上沈明玉已经想好说辞:“儿听到城内流言,着手清理去了。”
“敢在沈庄背后嚼舌根的人,就该是如此下场。”说着,沈虞神色柔软了些,“明玉,你爹因为流言,这几日都不会出面,你可把握时机。”
话中暗示意味太强,沈明玉无法装作听不懂,只好道:“娘,儿子到底年轻,有很多事还需向爹讨教。”
就在他说完这话,沈虞脸上的柔情霎时被不虞替代,忽的,像是想到什么般,沈虞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对了,你爹不是常夸你哥行事进退有方,有儒侠风范么,今日你可好好学学。”
不知为何,沈明玉心中涌起了不安。
二人说话之际,棋盘上的对决也拉开了序幕。
“你、看起来、不太好。”厉长青断断续续的说,同时打量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白衣青年,——衣摆处沾了灰渍,甚至有些不太合身,腰腹和肩膀略宽松,连头发都像是匆匆打理好的,头顶还有一簇胡乱翘着。
就像是……
就像是早晨起床迟了,匆匆套上别人的衣服,粗略洗漱过就来了沈庄,而且还必须是一路狂奔赶来,否则脸上的薄红怎么解释,总不可能是看到他脸红吧?
今日的沈非玉少了前几日给人的清冷沉稳感,倒是充满了澎湃生机,眼中光华璀璨,像旭日初升,又清透得像草叶间第一滴垂落的露珠。
如此意气风发。
“咳。”沈非玉应道,“多谢关爱,我无事。”
实际上他的确是一路飞奔至此。从地底逃出前他们遇上了无数傀儡,一阵厮杀后,他那沾了水又裹了灰的衣服压根儿没法看,师父便将他的衣服给了他,出来后发现天已大亮,根本没时间回客栈换身衣服,只好顶着不合身的衣物和乱糟糟的头发前来参加比试,连早饭都是随手买了几个肉包子解决的。
厉长青闻言拧眉:“我不是、关心你,我、我只是、怕你的状态,影响到、比试结果,说我、我欺负你。”
这一席话说得磕磕绊绊,沈非玉厘清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后,颇为哭笑不得:“不会有人质疑比试结果。”
厉长青顿时放心多了:“那便、开始吧。”
话音落,剑光激荡,厉长青迎着晨曦斩出第一剑。
沈非玉提剑格挡,金石之声与破风声交错响起,两道身影在棋盘上飞速碰撞、回撤,又碰撞。
并不平坦的地面为比试增添几分难度,但两人都没有花多余的心思在这上面,眼里只有对方的身影和手中长剑。
渐渐地,厉长青觉出一丝不对劲,好像他的每一招沈非玉都算到了似的,不仅躲闪及时,还抓到空当回击了几次,他反倒被压制了。
棋盘下的楚西君看得比厉长青真切。
“果然、果然是……”楚西君痛心疾首,就差没指着洛闻初的鼻子大骂你们这货强盗了。
前日与曲靖之比试时,沈非玉还留了一手并未暴露全部实力,而今不再隐藏,楚西君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所使剑法正是师父曾演示的那套,完整的剑谱早就不知所踪,没成想竟然被凌绝派给霸占了!
当目光偏到洛闻初身上时,楚西君惊异于对方身上那套皱巴巴的“黑衣”,印象中,这位洛掌门虽然闲散,但仪容仪表那是无论何时都不曾出错的,怎么今日……?
这份疑惑,冲淡了他想要质问的想法。
就在此时,棋盘上忽起异变——
只见沈非玉借势撩开厉长青的长剑,错步前倾。
“噗”的一声,在这只有交锋声的当下无比明晰。
软剑没入厉长青胸膛,沈非玉身形一顿,紧接着,厉长青的身体便软软的向他栽来。
短短时间里,沈非玉思考了无数种可能。
或许这是对方的计策,又或许是真有事,或许……
总之,在厉长青身体前倾时,沈非玉收回剑,避免了软剑给对方造成二次伤害。
厉长青的血很快染红他的怀抱,沈非玉能感受到对方的颤抖,和想要极力蜷缩起来的动作。
“厉长青,你怎么了?”
厉长青抓了抓他的衣襟,“毒……有人……那个……长袍……害……”
话音未落,人已彻底昏死过去。
五个评委最先意识到情况不对,许翁冲上棋盘,探了探厉长青的脉搏,又掀开他青黑的眼皮,面色沉了下来,不善的目光直戳沈非玉。
沈非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许翁怒气冲冲的诘问:“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会中化骨粉?”
化骨散,名如其效,中毒者的骨头会被毒性侵蚀慢慢化掉,从脚到头,其过程极为痛苦,且发作时间极长,中毒者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骨头从无到有,最后只剩下一滩血肉。
后上前的毒君子谢骏登时脸色大变,从随身携带的瓷瓶中倒出一枚药丸:“先给他服下,延缓毒发。”
厉长青的呼吸放缓,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许翁觑了眼厉长青,便把目光重新移到沈非玉身上,他实在没想到颇为看好的年轻人竟然会用这种下作手段,连说话都带了三分寒意,“你……哪怕自知胜利无望,也不能用这种卑鄙手段。”
方纳大师宣了声佛号:“许翁,尚且不知毒为何人所下,还望谨言慎行。”
许翁:“但他是最大嫌疑人。”
棋盘下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楚西君和洛闻初相继上前,楚西君一上来便听见三人的对话,脑中的弦啪的一下,断掉了。
“你——你个无耻卑劣的小人,我要你偿命!”
惊呼四起,沈明玉腾地站起,沈虞低喝:“坐下!”
“娘?”
沈虞缓缓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笑容:“看到了吗,明玉,这就是你爹生在外边的野种做出来的下贱事。”
“娘……”
沈明玉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目。
在这一刻,眼前这个女人叫他倍感陌生。
第五十四章
说时迟那时快,楚西君出剑到一半,被一柄木扇拦住,锋利的剑尖抵住脆弱扇柄,剑锋竟不得寸进。
楚西君双目通红:“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且不说楚掌门杀不杀得了,洛某认为,当务之急,是先替令徒解毒。”
见楚西君面露不甘,试图暗中与他较劲,洛闻初轻哂,四两拨千斤的挑开长剑,好整以暇道:“还是说,楚掌门宁可叫令徒毒发身亡,也要对我师徒二人下杀手?”
楚西君自然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但是……
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厉长青,再看洛沈师徒,握剑的手愈发用力。
洛闻初长长哦了一声:“洛某明白了。”
楚西君:“你明白什么?”
“平日里小昆仑与我派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叫楚掌门拿捏把柄,今日你向我们师徒二人出手,的确‘师出有名’,可你杀了,小昆仑当真能借机踩下凌绝派么?或者换个说法,洛某这名人榜榜首的位置,你就这么想要?”
“!”
心里的小九九被当众戳破,楚西君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洛闻初,休要血口喷人!!”
“师父。”眼看楚西君快被自家师父刺激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沈非玉不得不出言提醒,眼下的受害者是昆仑派,世人更多的把同情的目光放到昆仑派上,若是此时言语相激太过,恐怕有损凌绝派名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将厉长青交由许翁等人,沈非玉来到楚西君面前,“楚掌门,令徒之毒,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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