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临抬手捂住双目,无声的笑了笑。
昨夜若是他进了石珫家,今日又会如何?
之前乍闻宋何所说之事,阮临心里乱成一团,又加之他心里本就压着事情,一时之间也无法事事顾全。
当时所为都是下意识的举动,直到他方才看见石珫的一瞬间,阮临才忽然想到自己犯了个怎样的错误。
在这场以石珫为中心的风暴里,他却彻底忽视了石珫这个人。
阮临很难不去责怪自己。他难以控制的去不断假设,若是昨夜,自己回到石珫家事情又会是怎么样。
无论是当时就进门,还是在门边听他们把话说完再找个时机回去,都可以。
总好过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阮临几乎不敢去想,石珫是怎样听完自己母亲的噩耗,又是抱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在房间里等待好友的归来。
他会不会一直憋着没哭,想着等他回来安慰?或者是想了一大堆的话要和他说?又或者是他并不期待自己的宽慰,只是想着等自己回来,便能有个人陪在身边,总也好过自己去扛。
可在那个充满潮湿空气的夜里,他终究还是没有等来阮临,直到天明。
即使现在距天明也才不过一个时辰。
一墙之隔。
石珫桌上放着一张写了一半的纸,他悬腕抬笔,却久久没有落下。
笔尖慢慢聚了一滴墨,而后啪嗒落到纸上,留下一个逐渐洇湿舒展的墨迹。
石珫盯着那墨点,枯坐半晌,抬手将废掉的这页拿开,而后又在新的一页上继续落笔。
不一会儿,一页纸密密麻麻被字填满,石珫却不再看一眼,只是拿开后接着写。
他只是想要做什么让自己保持冷静罢了。
手边的信封已经被拆开,里头装着一张薄薄的纸,石珫克制自己不去想纸上的内容,于是落笔更加迅速,脑中放空,只是让手腕机械的运动。
一张铺满,上头的墨迹还未干,石珫神魂归位,只见满纸重复二字,一笔一划的都是阮临。
他手腕一抖,最后一笔收势不稳,显得纠结而慌乱。
石珫抬眼看向外头。半扇窗迎着太阳,阮临坐在院子的角落,手捂住脸,不知在想着什么,却分明让人看出一丝落寞。
就如方才控制不住自己迁怒阮临一般,现在石珫同样控制不住自己感到后悔。
其实又关阮临什么事呢?石珫看着桌上的墨迹,甚至开始自我厌弃起来。
人生之路起起落落,其中波折何止一二。石珫明白,没有人能代替自己受过。无论遇到什么,只能自己咬牙挺着,要么被打倒,要么跨过去。
他其实都明白,但他就是无法不去怨怪阮临。
甚至于,当他看着天一点一点变亮时,面对着静默的房间时,在某个瞬间,石珫对于阮临,甚至失望到了恨的地步。
——
阮临走后没多久,宋何便与阮母道别,离开了阮家。
临走之前,宋何还是将自己想的说了出来:“如今京城多事,我会带着殿下在洛河村住上一段时间。我一介粗人,于学问上研究不深,自然无法对殿下有所帮助。夫人出身名门,才学江湖人人皆知,若是有时间,不知可否……”
“才疏学浅不值称赞。”阮母道,“殿下开蒙早,又聪慧过人,我不敢妄做人师。只是家中还有些书籍,若殿下有兴趣,直接过来看就好了。”
“夫人无需妄自菲薄,有您这句话,我便可对皇贵妃有所交待了。”
宋何得了阮母的应答,放下心来,“那便不叨扰了,告辞。”
阮母目送宋何离开,靠在门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造化弄人,都是命。”
她出了会儿神,随后回到厨房。
那两个孩子还不知道如何了。阮母一边想着,一边开始准备午饭。
早上便没吃了,若是中午还不吃些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
她想着又有些感慨。无论如何,事虽难跨过,饭却还是要吃的。
年轻人总是遇着事总是觉得比天还大,但到了阮母这个时候便已经明白了。
人呐,只要不作践自己,就没有什么事过不去。
若是真的到了非要那种地步才能度过的时候,无论是撑着一口气死得其所,还是放弃抗争苟且偷生,都能理解。
就像她。若再年轻个十多岁,被许望如此算计背叛,不用阮闳怎样,她说什么都不会忍下这口气,就算最后棋差一着,她也绝不愿意软弱低头东躲西藏。
但现在的她却能够安安静静的待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庄里,低调而安分的生活,借助阮闳旧部的手一次又一次在许望的追踪下躲藏。甚至自己丈夫的死是如此的清晰深刻,她也没有野心去复仇。
她还有阮临,这让她变得谨小慎微不敢冒险。
更何况……她不敢想,已经将父亲的死归结于自身的阮临,若是又失去母亲,还能不能重新振作起来。
他已经太累了。自从阮闳离开,他就背上了枷锁,自己拷着自己不愿意解脱。
如果不是有所触动,阮母几乎从不主动回想那一天。
同样的夏天,那是四年前的今日。
阮临的生日自从离开慰灵宫便没有认真过过,如今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这件事便不能再应付。
为了这个生辰,阮闳特意去镇上买了只肥美的鸡和一大堆食材,又带回来许多书送给阮临。
阮母在厨房忙了一上午,做了一桌的菜。
这几年他们在路上逃亡,一是怕被许望的人发现,二是事发突然没有准备,囊中羞涩,因此一路的食宿多有减省,夫妻俩嘴上不说,对于阮临心里其实一直都是很愧疚的。
十岁的生辰,按理说要大办。只是他们无法铺张设宴,一顿丰盛的饭菜已经是极限。
虽不比之前,但一家人在一起就已经满足。突然的变故让他们都学会了满足。
一切都是那么好。
她记得阮临那时还很小,一点点大,却很听话懂事,不吵不闹的,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头就能过一个下午。
他是那么好的孩子。所以吃完饭后,当阮闳问他那件事时,他也是这副听话懂事的模样。
当时阮闳说的每一个字,不仅刻在了阮临的心里,同样也刻在她的记忆中。
她记得阮闳问阮临:“我有一事需要去做,但此事危险且艰难,你觉得该去吗?”
阮临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笑着答道:“若父亲想去做,那就去吧。不用担心我和娘,我们相信你。”
阮临说相信父亲,于是阮闳当天下午便离开。
可阮闳再也没能回来。
第19章 流云易散(一)
临近午饭时间,阮临还没回家,阮母想了想,用篮子装上几盘饭菜,拎着送到石珫家里。
大门没关,阮母推门进去,没在正堂见到人。
进到院里,就见阮临坐在小凳子上,头歪着靠在一边,表情愣愣的,似乎在发呆,连她走近都没有发现。
阮母拍了拍他的肩,阮临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您怎么过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不饿?”阮母有些担忧,压低声音小声问,“怎么样?”
阮临摇摇头,“在房间里,没出来。”
阮母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给你们送了点吃的过来,你拿进去给石珫,自己也吃点。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的身体得照顾好。”
“我明白的。”阮临往石珫的房间望了一眼,点头道,“我去试试吧,您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他这孩子……”阮母没说下去,又问,“那你晚上还回去吗?”
“我在这里陪着他吧。”阮临说,“他心里不好受。”
阮母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样也好。你也别想太多知道吗,总还有我们在。”
“嗯。”阮临勉强笑了笑,“谢谢娘。”
阮母也不再多说,又帮阮临理好衣领,转身悄悄的离开石珫家,临走还不忘关上大门。
院子里又只剩下阮临一个人。
阮母送来的食物就放在正堂的桌上,阮临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而后起身将篮子拎进石珫的房间。
石珫一个上午都在一个地方没动。阮临将篮子放到桌上,把饭菜都拿了出来,小声劝道:“先吃点东西吧,上一顿还是昨晚,这样饿着对胃不好。”
“不想吃,你拿出去吧。”
“心里再不好受,饭也是得吃的。”阮临盛上碗饭,推到石珫面前,“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石珫不动,只道:“拿走吧,我不吃。”
“阿珫。”阮临叹了口气,“就算这顿不吃,那下顿呢,明天呢?你就打算这么一直不吃?”
石珫放在桌下的手慢慢握紧,“我吃不下。”
阮临伸出右手,又将碗样石珫面前推了推,“吃点吧,几口也行……”
“我不想……”石珫眼中划过一丝不耐烦,挥手想将碗推回去,却不料一巴掌打在了阮临的手背上。
“啪”的一声脆响,让两人同时噤声。
他这一下力气用的不小,阮临又白,几乎是瞬间,手背上便浮现出一片红印,看起来颇为凄惨。
相似小说推荐
-
鉴灵 完结+番外 (楚山咕) 晋江2020-04-25完结又名《我和师父的钱色共赢》。第一、三卷为现在进行时,第二卷为过去完成时,建议先看第一、...
-
反派公敌[综武侠] 完结 (一方藤枕) 2020-02-15完结564 2230“天下第一名侠”和“千面公子”的传人现身江湖,有消息称他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