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晚真被他骂习惯了,登时缩起脖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褚景深这回却不吃这套,毕竟驸马一事绝非儿戏,尤其是招自己堂叔做驸马,这样荒诞之事,他却不能因此拒绝,崇德帝再糊涂也是他父皇,再贪心也是一代帝王,他不能让它昭然天下,让崇德帝驾崩之后还受千夫所指。
任何时候,都必须坚持恭王世子早慧而夭的说法,褚景行这个名字,绝不能再重现于世。
“为什么不行?师父他长得俊,武功高,又有学识,抱朴子是皇爷爷的恩人,师父是抱朴子的徒弟,这出身还不如华都那些草包公子么?”
褚景深被她吵得头疼,喝道:“闭嘴!你的婚事朕自有决断,轮不到你来插嘴!”
“我的婚事为什么我不能插嘴?我偏要和师父在一起!”褚晚真也急了,连忙梗着脖子叫唤,“父皇,您一言九鼎,您怎么这样!”
褚景深睨她一眼,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沈重暄此子?”
褚晚真一愣,没想他转移话题如此之快,一时结巴道:“啊?他...他是我师弟嘛,知道啊。就是个普通人,剑法可差了,比起儿臣差了不知多少。”
褚景深甚少问她江湖之事,从前书信往来也只关心她衣食住行是否称心,而她对沈重暄更是一字未提,这时褚景深突然问起沈重暄,褚晚真下意识便感到一阵抵触。
沈重暄和她结怨虽久,但也从来没有坑害过她,除却云都那夜的不告而别让她有点窝火,沈重暄对她几无亏待。
褚晚真倒希望褚景深只是出于好奇,但她再怎么不谙世事,也能猜到天恩浩荡,怎么可能只出于好奇就主动关心一个初出茅庐的剑客少年。
除非他想招沈重暄入浮屠——褚晚真对浮屠内部的事一知半解,却也多少能猜到一些权力统治的手段,那些伎俩当然不会磊落,她和沈重暄相见生厌,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如果沈重暄入了浮屠,孟醒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普通人?剑法差?”褚景深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倏地低笑数声,道,“他是血观音之子,酩酊剑之徒。几天前,这个沈公子手刃了仇人,寒水煞。”
褚晚真愣住,下意识低下头,听见褚景深冷冷地问:“还是说,朕的女儿武功之高,已经连寒水煞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儿臣不敢。”褚晚真咽了口口水,“但沈重暄怎么可能是寒水煞的对手呢...一定是有人帮他吧?是封琳吗?封琳答应过师父会帮他报仇......父皇,您这一天天的也太辛苦了,儿臣好担心您的身体,怎么又要忧心朝堂的事,还要关心江湖这点破事呀......”
褚景深冷哼一声,起身拂袖道:“油嘴滑舌。同是师从酩酊剑,朕看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父皇!”褚晚真连忙跟着起身,关切道,“您为什么突然在意沈重暄啊?浮屠缺人了吗?不如让儿臣去帮忙吧......”
褚景深不胜其烦:“朕自有打算,你给朕乖乖用膳,孟醒和沈重暄的事都不许插手,否则你是皮糙肉厚,朕让太子替你受罚。”
褚晚真急得原地乱蹦,还想辩解,又见褚景深离开她的寝宫前,蓦然回首,注视着她的眼眸竟有几分悲伤的意思。
褚晚真被那一眼望得心底一寒,莫名感到一阵心悸,褚景深一身明黄的衣衫在推门而出那一刻落满霞光,仿佛即将落幕的夕日,落寞的余晖扑了满怀。
“......父皇?”
褚景深摇摇头,扬声道:“释莲,看好顺宁公主,有何异常随时来报。”
她的父皇何曾露出过那样失落的眼神,褚景深从来都像不动喜怒睥睨众生的神佛,永远从容,永远高高在上。
褚晚真心里一阵莫名的难过,望向贴着宫门的那道瘦削的身影,小声唤:“释莲,是你吗?”
那道身影微微一动,释莲温润的嗓音紧接着响起:“小僧在,殿下有何吩咐?”
“释莲,父皇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释莲平和地回应她:“殿下多心了,陛下只是不希望您误入歧途。”
“歧途?”褚晚真不解,追问道,“本殿只是喜欢师父,这就是歧途吗?”
释莲默然片刻,静静反问:“殿下当真喜欢酩酊剑吗?”
“师父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武功更是天下无双,谁会不喜欢他呢?是父皇太固执了。”褚晚真嘟囔着抱怨,又想起什么,小声说,“对了,释莲你有喜欢过人吗?你性格也好,武功也好,要是喜欢谁,一定可以很轻松地求爱成功吧?”
“......阿弥陀佛。”释莲没料到她的思绪能这么跳脱,连忙压住纷乱的心潮,隔着门,温柔道,“殿下,小僧是出家人。”
褚晚真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是呀,师父也是道士呢。不过出家人也不杀生啊,你俩倒一个比一个心狠。”
释莲轻笑一声,默道:“小僧若不杀生,又当如何辅佐陛下护佑天下苍生?”
褚晚真百无聊赖地贴着门,没话找话地和他闲聊:“那你说,父皇不是答应将来会把浮屠交给本殿么?怎么现在还不让本殿施展手脚。”
释莲回忆了一下顺宁公主这三年间被记录在案的错事,昧着良心劝解道:“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不舍得您沾染杀伐。”
“释莲啊......”褚晚真小声道,“本殿是不是很不值得信任?”
“殿下此言何意?”
褚晚真想了想,才说:“遇到危险时,总是师父护着沈重暄,沈重暄护着本殿,那日程子见发疯,师父和沈重暄都受了伤,只有本殿毫发无损......程子见不敢伤本殿,可是师父和沈重暄还是会担心,是不是因为本殿太弱呢?”她停顿许久,又道,“在宫里也是,大家因为惧怕父皇而对皇兄和本殿毕恭毕敬,但是皇兄已经搬去东宫,可以替父皇分担政务,本殿还是靠着父皇恃宠而骄......大家都不相信本殿,师父是出于责任,沈重暄是本性善良,其余接近本殿的人,都是为了讨好父皇。”
“公主殿下,”释莲第一次打断她的话,向来平和温顺的禅师第一次现出几分焦急的意思,“殿下,您怎么会这样想?”
褚晚真漫不经心地抠着门上的花纹,随口道:“因为都是事实呀。”
“......小僧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释莲低声说着,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却一改往常的暧昧态度,难得坚定地回应道,“您是大皖朝最值得尊敬的公主——小僧从第一次见到您,就是这样想的。”
从他还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和尚,从他被选为下一任释莲,从他初次进宫面圣,在前任住持的引导下拜见武盛帝,从他顺从地走进浮屠,撞见爬在武盛帝怀里偷眼看他的顺宁公主——从那日遥远的春光照亮他的眼眸之时,他已在僧侣们虔诚的经声中,悄然背叛了他的佛。
他生在浮屠、长在浮屠,却无一刻想过人间疾苦。
只因他的信仰不在如来,更不在众生,他的皈依在重重宫墙之中,在层层玉陛之上,在不可思、不可及、不可望见之处。
“你说什么?”
“小僧说,”释莲隔着那扇门,徐徐合眼,远胜诵经时的虔诚,“小僧供奉给您,永恒的忠诚。”
作者有话要说: 释莲他真的很有自己的想法......起初他只是一个工具人的设定,虽然双商爆表武功绝好但莫得感情的推线机器。可我真的好容易角色失控,大概也是大纲不够细的锅吧55555
☆、123
和冯恨晚估计的差之不远,沈重暄赶至华都,确实花了整整七天。
然而到达华都是一回事,进去宫里又是另一回事,沈重暄赶路赶得不分昼夜,赶到宫门前,才突然醒悟这世上还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
单是那宫墙的高度,便不是寻常江湖人能够轻易翻越的,更何况宫中七拐八绕的宫阁,昼夜不休的执勤禁军,沈重暄仰望着那扇恢弘的宫门,难得感到一阵气馁。
冯恨晚在一家客栈前停了步子,吆喝一声,笑道:“你怕甚么,本座晚上就带你摸进宫去。”
沈重暄不得不替他牵马,吩咐伙计给两匹马准备一些吃食,冯恨晚则优哉游哉地定好房间往里一坐,等着伙计进房伺候时摸出一小块碎银,抬抬下巴,问:“最近有没有什么趣事啊?”
伙计瞟了瞟那块银子,正双眼发亮地回忆近日的事,忽然听见一声犹疑的呼唤:“——冯前辈?”
沈重暄循声望去,只瞥见推门而入的一角烈烈的红衣。
绯衣长剑,孑然独行——竟是阔别三年有余的封珏。
沈重暄心脏一紧,下意识站起身来,冯恨晚浑然不知,还有心笑说:“封姑娘,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这三年间封珏一直对他穷追不舍,只因为对他的身份略有猜测,一心只希望可以劝回这位祖宗,也省得封琳一人独挑大梁,未免太过辛苦。
封珏本还有心尊重长辈,这时一抬眼也望见了一旁的沈重暄,原先温柔的嗓音忽然一顿,结结巴巴地道:“沈、沈少侠?”
冯恨晚不明所以,反问:“怎么结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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