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不护着褚晚真,他不能不顾及燕还生的不知疲惫的琴声,这世间刀剑易躲,唯有不可知的琴声、舞姿,这些文雅无害的玩意儿,往往最令人心惊。
“程前辈,和燕还生这等妖人合作,对一个小孩儿动手,您也不怕丢人么?!”孟醒最烦和不要命的死士缠斗,偏偏程子见悍不畏死,被他刺中也不避不让,反而来势更加凶猛,孟醒躲无可躲,被他接连刺中几剑,差点腿脚一软,只能竭力憋出一句,以图错开程子见的注意。
程子见寒声应道:“丢人?——老夫剃度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不能丢的了!”
孟醒心下暗骂,手里的剑丝毫不敢懈怠,宁可自己中剑,也竭尽全力地护着身后的两名徒弟。
褚晚真在一片混乱中,好歹被两人护得全须全尾,也比沈重暄要来得冷静,已经看出孟醒前后受击,后力不继,连忙拉着沈重暄的袖子,低声道:“我们先走,不要给师父添乱。”
沈重暄当然不肯,咬牙道:“你走,我留下来。”
褚晚真还欲再说,却见程子见一剑刺向孟醒心口,孟醒已是避无可避,沈重暄连忙立剑飞身跃去,剑尖直剜程子见的一双眼,程子见立即连退数步,眼神从孟醒挪向沈重暄,冷笑骂道:“竖子尔敢!”
孟醒一声清喝,几乎是在生死之际旋身护住了沈重暄,程子见的剑正中他腰腹,霜白的衣衫陡然见血,再不似先前星星点点含苞待放的红梅,而是燃成一片烈烈的焰火,晕染出一大片刺眼的殷红。
沈重暄收臂抱住孟醒陡然软下的身子,霎时目眦欲裂,长剑不由分说地直往程子见逼去——恰在此时,燕还生的琴声激越,震得沈重暄眼前一黑,连身后试图接住孟醒的褚晚真都没忍住身形一软。
——程子见的白剑毫不受阻地逼至眼前!
沈重暄几乎恨不欲生。
他猜到了燕还生来者不善,也猜到了燕还生必定找了外援,但他和孟醒都万万没有想到来者会是程子见这样的人物——更没有想到燕还生的琴会厉害至此。
如果不是为了他,孟醒怎么可能来赴这场鸿门宴?
程子见的剑停在沈重暄的喉前半寸。
沈重暄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却只看见程子见血肉模糊的心口,耳边竟然没有了燕还生的琴声,取而代之的是程子见濒死的痛叫。
燕还生的琴声停了,他沉默了很久,才在程子见倒下的那一刻寒声开口:
“...闻竹觅,你好大的胆子。”
☆、109
那正中命门的一剑,正是出自闻梅寻之手。
程子见喷出一口热血,扑面淋在沈重暄的脸上。
而闻梅寻冷眉冷眼地立在程子见之后,甚至没有多看沈重暄一眼,而是回头望向倚在门边的闻竹觅,问:“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姐姐辛苦了,暂时没有。”闻竹觅飘忽不定的眼神最终落在孟醒身上,像是惊叹,“酩酊剑也会输吗?”
沈重暄听不惯他这腔调,忍着肺腑里翻涌的剧痛,挣扎着道:“是我拖累了阿醒。”
闻竹觅望向他,含笑颔首:“沈公子也辛苦了。”随后他仰起头,似乎知道燕还生藏身何处一般,“小聋子,这样的结果你不满意吗?”
燕还生忍了许久,他弹了这么久的琴,这时也是内力亏空,但他的确没想到机关算尽,会被闻竹觅临阵背叛,气得火冒三丈:“你究竟什么意思?”
“不是你要我们解决白剑主么?”闻竹觅故作糊涂,“怎么,倒地的这个不是白剑主?”
燕还生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我说的是等他解决掉孟醒再动手。”
闻竹觅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笑着反问:“那我们重来一次?”
这次没有回音,燕还生已然远去了。
闻竹觅等了半晌,确认燕还生不会再回来,终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带你们师父回去吧。”
“......”沈重暄狐疑地皱紧了眉头,但他没有多问,毕竟此时的他断不可能是闻梅寻的一合之敌。
褚晚真也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接,但沈重暄反而把孟醒搂得更紧,伸手按住孟醒的伤处,向闻梅寻低了低头:“...多谢相助,沈某感激不尽。”
闻梅寻扬着下巴,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淡淡道:“不谢。这是竹觅的意思。”
闻竹觅也笑着接话:“竹觅也是报恩而已,今日为你们得罪了小聋子,万望今后三位也不要对欢喜宗赶尽杀绝。”
他这句话来得蹊跷,沈重暄一向对闻竹觅的城府敬畏不已,当即不便深思,只是点头谢过,孟醒伏在沈重暄的背上,却不忘回眸望向闻竹觅滴水不漏的笑容,忽然道:“...你们...要什么?”
孟醒对几方势力的盘算多少有些分寸,即使闻竹觅不肯明说,他也隐约能猜到,燕还生请他们出手,必然是和他们达成了什么约定。
闻竹觅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止不住地发笑:“我一直以为酩酊剑如抱朴子那般不问世事,没想到酩酊剑对这些的牵挂,比命还看得重。”
孟醒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闻竹觅也不纠结,直白道:“小聋子这三年都被梨花砚关押在某处,白剑主却从三年前就开始盘算要找你们算账了——您也可以想想,白剑主这样手眼通天的人要找到被藏起来的小聋子也花了三年,这还是因为他们同一边阵营,道长找不到人,其实不丢脸。”
“他们的约定是什么?”沈重暄问。
闻竹觅好心替孟醒捡起拂尘,递给唯一空着手的褚晚真:“小聋子要道长的命,白剑主要你的命。”
沈重暄心想,果然如此。
闻竹觅自顾自地笑道:“白剑主确实命苦,天下前十,他能撬动的只有一个小聋子,可惜他对送他剃度的梨花砚也是恨得不行,所以小聋子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他性命。”
沈重暄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闻竹觅颔首:“是也。竹觅喜欢这个评价,我与姐姐,正是这只在后的黄雀——但竹觅曾欠下抱朴子一些恩情,所以今天提前吃了这只螳螂,今后我们便两不亏欠。”
孟醒撑着最后的清醒,坚持不懈地追问:“你们...要什么?”
两姐弟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孟醒却一直看着他们,似乎不等出结果便不准备离开。
最后闻竹觅默然一叹,主动上前,附在孟醒鬓边耳语一句,随后沉默地退开。
孟醒怔愣许久,终于伏在沈重暄的背上,低声道:“走吧。”
无论过程如何,他们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了。
沈重暄没吭声,背着孟醒一步一停地往外走,褚晚真抱着孟醒的拂尘,不知所措地缀在他俩身后。
直到三人走出千樽酒,孟醒满身的血色惹得路人频频侧目,但沈重暄已经无心顾及,他这会儿也浑身使不出力气,走路都止不住趔趄,更别提施展轻功,能背着孟醒走出千樽酒,都是他险些咬碎一口牙才能勉强撑住。
孟醒周身一阵一阵的发冷,浑浑噩噩地被沈重暄背着走,除却当年孟醒和萧同悲的那一战,褚晚真是头一次看见孟醒受伤,也是难得见到沈重暄这样阴沉的模样,一时间也颇有些难过,小心翼翼地问:“回辟尘门还是就近找家医馆?”
沈重暄压下喉腔里的腥意,眼神瞥向最近的一家客栈,道:“我带他去那家客栈,你去找大夫。”
褚晚真看着他满脸被程子见溅上的血,没敢和他顶嘴,乖乖照办。
沈重暄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时候的脸色有多难看。
孟醒的呼吸很浅,其实他身体本就很好,从三年前被沈重暄喂过那枚灵妙度厄丹之后,更是远超常人,程子见那一剑看似骇人,却也只是看着流的血多了些,他受的最重的内伤,还是被他小觑了的燕还生的手笔。
但沈重暄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三年前的无助再次重演,孟醒再一次在他眼前身受重伤,萎靡不振。
他这三年夙兴夜寐的努力和辛苦,依然无法追上孟醒,遑论在危急之际护住孟醒?
只因为他晚生了几年,只因为他天赋不如人,老天既不让他做纯粹的废物,令他在安平的日子里自诩非凡、心比天高,却在九死一生千钧一发之际把他从岌岌的云端狠狠地摔下,可却不让他受这天谴,而是让孟醒替他摔得粉身碎骨,次次如此,从无例外。
还不如做个废物,干脆死了这颗好高骛远的心。
孟醒昏昏沉沉中听着自家元元沉重的压抑的呼吸,却没力气安慰他什么,只能寻摸着握他的手。沈重暄一愣,连忙更用力地握住他,血迹斑驳的脸上现出一道水痕,一滴泪所向披靡地杀出重围,悬在他下巴上,摇摇欲坠。
孟醒被他抓得有些疼,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总算捱到褚晚真一脚踹开门,着急忙慌地推搡身边的大夫:“快快快,就是这里!”
几个大夫把孟醒的床围了一圈,纷纷开始忙活,沈重暄擦掉下巴上的泪,松开手,道:“阿醒,我出去等你。”
孟醒求之不得,竭力点头。
褚晚真眼见着沈重暄关上门,忙凑上去,关切地问他:“我另外开了两间房,打了热水...你也休息一下吧,受伤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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